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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桃之夭夭(长孙皇后)》(完结)作者: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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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小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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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长孙皇后)》(完结)作者: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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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一本书……没事做就转贴这来了 ……

桃之夭夭《长孙皇后》
贞观盛世,一个我梦想中的属于长孙与李世民的年代......
于一个架空的大唐之中,看一个名为若水的女子如何宜人、宜家、宜国。
一个将不会出现李治与武则天的年代。。。。


正文 第一部 第一章 旧唐书
公元2007年,三月的一天下午,一间普通的社区图书馆内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睡意朦胧的捧着一本书,似醒似睡得看着。那是一本相当破旧的书了,纸张泛黄而脆薄,阴沉沉的天渐渐地下起雨来,那女子似乎被雨声敲醒了,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最后抬头向窗外望去,秀气的眉尖倏地皱起,嘴里轻声咕哝了一句:“怎么又下雨了。”
    这时,隔了一堵墙壁的管理员小王朝里面喊了一句:“若水,到点该锁门了,你走不走?”
    若水想了想,“你先走吧,门我替你来锁好了。”
    “那我先走了,别忘了关灯啊。”
    两人显然极为熟悉,若水应了一声,听到外边清脆的关门声,随后慢慢站起来,准备将手里的书放还到书架上,就在这时,阅览室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偌大的空间里一下子昏暗昏暗的,隐约弥漫着一丝丝陈旧的书页味。
    若水心里一阵郁闷,不会是保险丝又断了吧,这种社区性质的图书馆,不但藏书都是旧书市场里一麻袋一麻袋拎回来的,就连最基本的电力设备都一直出问题,要不是自己图个安静。。。。。。边这样想着,她边往门口走去,一个心不在焉,莫名其妙的就被门槛给绊倒了,若水一下子交了出来,可她的那一声“啊”还没结束,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若水开始有些惊慌了,她的五官象似没有了知觉,身体又仿佛失去了重量,整个人好像迷失在了时间的缝隙当中,时间被凝滞住了。
    第二天上午,管理员小王来上班了,奇怪的发现不但门没有锁,就连里面的灯也全部都开着,再往里面走进去,心里便有些生气了,这个若水,怎么连书也不放好,她无意识的看了一眼翻开的那一页,上面印着:
    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长安人,隋右骁卫将军晟之女也。晟妻,隋扬州刺史高敬德女,生后。少好读书,造次必循礼则。年十三,嫔于太宗。隋大业中,常归宁于永兴里,后舅高士廉媵张氏,于后所宿舍外见大马,高二丈,鞍勒皆具,以告士廉。命筮之,遇《坤》之《泰》,筮者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合上书,破破烂烂的封面上大概还可以看到三个大字“旧唐书”,“奇怪,若水又不是学历史的,怎么看这种书。等她今天来了要好好说说她,怎么什么都不收拾就走了”然后她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可视若水一天也没有出现,不但今天没有,明天,后天,那个纤瘦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小王的面前过。


正文 第二章 涅磐重生
  贞观二年六月的一天,天气异常闷热,整个太极宫都处在一片不安、焦虑的气氛当中。宫人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窄小的宫巷中,遇到相熟的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安静得让人窒息与恐惧。
    立政殿,这座大唐皇后的寝殿,由于皇后的即将分娩而变得尤为忙碌于重要,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如果是女儿,这将是大唐王朝的第二个嫡公主,如果是儿子,她就是皇帝与皇后间的第三个儿子,也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嫡皇子。无论男女,这个孩子对于整个皇家都尤为重要。可是前三次生养都极为顺利的皇后,这一次却遇到了难产。
    二十九岁的皇帝脸色难看地在内殿门边站着,妃子中地位仅低于皇后的四夫人同样站在离皇帝几步之遥的地方,内室里传来的一阵阵哀叫声让素来弱不禁风杨淑妃摇摇欲坠,想起皇后平日里对自己的好,更是低低地啜泣。韦贵妃见状,忙让身边的宫女将淑妃扶到一边坐下,然后视线又焦急地望向内室。
    整整一天了,不但未见到婴儿的啼哭声,皇后的叫喊声也是一阵弱过一阵,更让人惊骇地是从刚刚开始里面端出了一盆盆的血水,皇后这次怕是。。。。。。
    韦贵妃心理所想的也正是其他三人所害怕的,可这时,却没有人对身边那位位于九五至尊的皇帝有所安慰。因为恐怕这会儿,深宫之中,没有人不知道,皇后的命悬一线起因便在一个女人身上,她就是巢刺王妃杨氏。
    忽然内室的门帘被挽起,宫里资历最深的御医上官平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朝皇帝面前跪下,哀戚地说:“下官无能,皇后。。。。。。皇后怕是不好了。。。。。。”
    皇帝的身影猛地一震,将上官平从地上拉起,刚想吼些什么,看到眼前一张悲痛却毫无惧色的脸,手却忽然无力地垂下,似乎过了良久,他对身边的内侍,一句一句的吩咐道:“将太子、宜都王、长乐公主还有。。。。。。长孙无忌唤来。”说到这里,年轻的皇帝第一次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脑海里,似乎还浮现着那一幕,无忌对着自己说:“我把妹妹交给你了。”
    将心中莫大的恐慌压下去,就连武德四年,自己领着三千五百将士面对窦建德的十万大夏军都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如果。。。。。。如果。。。。。。皇帝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就是这双手。。。。。他一生中从没有像此刻恨过自己,他用颤抖的手拉开帘子,令人恐惧的血腥味涌了过来,里面的每一张脸上都只有哀伤与悲痛,没有一丝希望。他缓缓地将视线转向自己年轻的结发妻子的脸上,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白色的衣裙上血迹斑斑,只有身体的挣扎还能让别人知道她还活着。
    李世民直直地跪倒在妻子的床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忽然,妻子紧闭的双眸睁了开来,可是空洞地仿佛没有焦距,身体紧绷了起来,这时,御医和产婆发出了难得的惊呼声,紧接着便是婴孩细弱的啼哭声。李世民来不及去看出生的孩子,他大声叫唤着妻子的名字:“若水!若水!孩子生出来了!”
    可是,年轻的皇后仿佛在刚才最后的生产中好去了全部的力气,双眼依旧闭着。皇帝一手将御医拉了过来,“快!快看!皇后怎么不醒!”
    御医却跪了下来,“陛下,小皇子没有气息了。皇后,恐怕也。。。。。。”
    皇帝想没有听到一样,“快去看朕的皇后!”
    门帘又一次被拉开,皇后的三个孩子和她的兄长惊慌的向床上的身影看去。哭声开始此起彼伏起来。长孙无忌似乎失去了身为臣子的理智,一把推开皇帝,拉住妹妹的手,轻轻的叫着妹妹的小名:“观音婢,观音婢,是哥哥啊。”
    “哥哥”皇后的甚至似乎开始恢复了,“桃花,还记得井边的那株桃花么?还有阿良哥哥,我们一起。。。。。”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眼睛又慢慢的合上了。
    每个人都在痛哭,可上官平却看县皇后的胸口似乎又开始有了起伏,他抑制住狂喜,平生第一次在皇帝面前高声叫道:“陛下!陛下!皇后娘娘似乎有救了。”
    除了御医,医女,和三四个宫女,所有人又都被拦在了内室之外。
    深夜,皇后转危为安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皇子夭折,但对于整个大唐来说,没有什么比皇后更重要了。
    第二天的凌晨,全长安早起的人们似乎都看见了天边一整片宛若凤凰涅磐的朝霞。


[ 本帖最后由 桃夭 于 2008-7-7 12: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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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上善若水
 寅时,两仪殿,在那里等候内朝的重臣们得到了“罢朝三日”的消息,不过由于之前就对皇后的生产不顺以及嫡皇子的夭折有所耳闻,再加上今日又不见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的身影,杜如晦、房玄龄、魏征、李纲等朝中重臣也不觉得吃惊。更何况皇后的性命无忧使得这一阵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封杨氏为妃的争执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只是可惜了九皇子,至少大部分只听闻皇后贤惠无双的臣子们是这般思量的。
    但还有一些从秦王,甚至更早以前就成为李世民幕僚的大臣们,对这位与之一起度过了几次生死之关的皇后更有着发自肺腑的崇敬之情,对于皇后的生还,便都有着一种叩谢天地的冲动。毫无疑问,当今皇上是天生的英雄、王者,可只要是人,总是会有犯错的时候;可是皇后娘娘就像是天上的菩萨一样,完美地毫无一丝瑕疵。
    三天后,这时的立政殿很是奇怪,从外殿到内殿按品阶高低站满了后宫的嫔妃,可再往里,就空荡荡地不见什么人影。昨天还是充溢着血腥味的内室,今天满是苦涩的药味。年轻的皇后已经知道了幼子的夭折,可令皇帝不安的是,她的脸上似乎并不见十分的悲切,甚是古怪。帝后之间默然不语,站在一边的四妃也不好开口。
    这时,皇后似乎是思量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还很是无力但并不软弱,“陛下前日和臣妾商量的事......”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给打断了,“若水,杨氏一事是我思虑不周,今后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听出了丈夫语气中的悔过和讨好的亲近,于是微微一笑,可还是依足了礼仪,“皇上请听臣妾将话说完,其实纳杨氏为妃,就臣妾个人而言并无多大反对,只是有两点思虑不得不说:一是,如今贵、贤、德、淑四个妃位上都各有人在,她们是从秦王的时候就跟着皇上过来的人,德行容貌,臣妾都一一看在眼里,毫无过错可言,她们的位子,只要臣妾还是皇后,就决不答应任何人来动。”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抬头看着皇帝有些憔悴的脸。
    李世民听了,握住妻子的手,用着许久不曾有过的温和的语气说道,“是,朕懂得,你比朕更念旧情。”
    皇帝的话音刚落,四位妃子边朝皇后跪了下来,四人都抑制不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地上潮。”皇后连忙示意宫人将主子们扶起,“你们先出去歇会儿,过会儿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们呢。”同时她也示意周围的宫女先退下。
    接着又对丈夫继续说道:“二则是为了陛下,倘若如今我们是寻常人家,臣妾对此绝没有二话,出嫁从夫,这点臣妾也从没有忘过。可现在陛下是天下之尊,万民的表率,若是正式纳了弟媳为妃,载入了皇家的族谱,这般违反人伦纲常的事,足以为世人所言语,为后人所诟病。皇上可还记得,前朝炀帝纳了宣华夫人为妃,而前朝灭,这实在是不好的兆头啊。”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撼动,男人,尤其是在这个男人心里,天下永远是重于任何女人的。
    李世民也同样注视着眼前似乎有些陌生的妻子,心中觉得有些异样,可眼前一时又觉察不出什么,于是握紧了她的手,郑重的说:“放心,若水,这次是我错了,害得你和我们的孩子都......”他甚至在妻子面前换了称呼,等着对方的回应。
    只见眼前的妻子先是神色一黯,“就当是他和我们没缘吧。”语罢,忽然微微一笑,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二哥”用的是夫妻俩私下的称呼,“那你可赔我一样吧。”
    李世民心中一阵湿暖,还是原来的若水,他放下心来,随即答应,“说吧,无论什么,朕都同意。”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二哥,过会儿,我把韦姐姐她们叫进来,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许反对,这样可答应?”
    自信的皇帝朗声一笑,“这有何难,朕不出声就是了。”
    皇后将人都唤了进来,皇帝坐在一边看着妻子似乎神色好多了,一边注意听着。
    韦贵妃先开了口,“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皇后似乎先前说话说得有些吃力,喝了口水,才开口说道:“韦姐姐,你为人处事都镇定果断,于大事上,本宫很是放心,淑妃温婉贤良,心思细腻,和韦姐姐恰好能取其长,补之短,阴德妃和燕贤妃,大方端庄,后宫交给你们四人,本宫很是放心。”这时,四夫人似乎听出了些端倪,一齐跪下,齐呼不敢。
    这次,皇后未曾拦住她们的行礼,只是微微一摆手,说道:“上官御医昨日和本宫商量,因为这次生产,身体的元气大伤,若想要养好,半年之内,怕是不能再伤神,否则......”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原本,本宫也实在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可怜三个孩子。为此,宫中太过潮湿,不适合休养,本宫想着长安郊外有一处别庄,地势高过一般地方,便打算在那边住上半年,后宫的大小事务,你们四人尽可商量着做,最后交由韦姐姐决断便是。”
    皇帝在边上听了半晌,这是出声允道:“你们四人便答应下来就是了。”
    这样变成了圣旨,于是韦贵妃领着另外三人,嘴上领旨谢恩,随后便退了出去,怕是有好一阵才能理出个头绪来。
    内室里有只剩下帝后二人,皇帝的嘴边忽然露出一点奇怪的笑容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过了良久,皇后似乎有些面带倦色,也不看身边的丈夫,也不出声,暗里却缓缓松了一口气,刚刚好一场硬仗啊。渐渐地,睡意便涌了上来,眼帘缓缓合上。
    李世民看着自己陷入沉睡的皇后,十四年的夫妻,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上善若水,可是有些晚了?手不自禁的抚上她洁白的额头,是温热的。


正文 第四章 太极殿
皇后娘娘要出宫休养,这等大事立刻传遍了后宫与前朝,上上下下的宫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而自从将宫中大小事务托付给韦贵妃后,皇后所在的立政殿开始闭门谢客,说是要开始遵了静养的医嘱。
    不过,有些人,皇后还是不得不见的,在出宫前的那天傍晚,长孙无忌进了立政殿,与妹妹一起用了晚膳,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出宫回府。没有人知道,这对尊贵的兄妹到底谈了什么,反正第二日,正逢当月的望日,就在皇帝和百官在太极殿举行“中朝”的时候,这位大唐王朝最尊贵的国舅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皇帝对这位妻舅很是宠信,之前就已经下旨要将其升至右仆射,可因为妻子的阻拦方才作罢。这回又怎么会同意他的辞官呢?
    可谁料到,长孙无忌还搬出了自己和妹妹的嫡亲舅舅高士廉。长孙兄妹自幼丧父,连同母亲一起被异母兄长赶出家门后,正是被高士廉抚养长大直至出嫁,不但甥舅之间感情深厚,就连李世民也对这位舅父礼让三分。
    高士廉对皇帝说道:“以外戚位三公,嫌议者谓天子以私后家,望皇上三思。”
    太宗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当年自己和无忌同席而坐,如今不止有君臣之分,更有朋友之谊,于是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话来拒绝,“朕任官必以才,不者,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虽仇如魏征,不弃也。夫缘后兄爱昵,厚以子女玉帛,岂不得?以其兼文武两器,朕故相之,公等孰不曰然?”
    这番话一出口,原来已经踏出一只脚准备进谏的魏征又缩了回去,只好静观事态变化。
    这时殿中两旁站着的文武百官难得一致地谁也没有开口,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就是天子家事嘛,何必惹上一身的麻烦。
    长孙无忌见皇帝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台阶下,可还是一再推辞,并且隐约中流露出皇后病重,自己思妹心切,无心朝事的意思来。
    皇帝左右思量了一番,最后直接下了道圣旨,将长孙无忌迁到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位置上,不容再议。
    下朝后,长孙无忌又被宣到了两仪殿的一间内室中,跟在内侍的后面,这位心思敏捷的国舅已经领悟到妹夫的怒火烧得不轻。倘若是平日,皇帝在朝后要宣招自己,无一例外是在甘露殿,要是遇上用饭的时候,君臣二人还会小酌一番。今日,怕是不成了。
    果然,进了里间,长孙无忌先跪下清了安,可惜,皇帝没有叫起,国舅大人只好对着妹夫的背影又跪了许久。
    直到皇帝终于转过身,冷冰冰的丢了“起身”两个字,接着便是一句,“今天,可是皇后的意思?”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立刻停住了起身的姿势,又跪下回道:“这回是臣自己的意思,非皇后娘娘所劝。”
    皇帝冷哼了一声,完全不相信,“昨日皇后将你召去,不就为的是今天的事么,你们兄妹感情最是亲厚,她自己今日一早便启程去了别庄,以为朕便拿你们没法子了么?”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便听出些异样,怎么有一股酸味。不过面上他还是一脸正色的答道:“微臣不敢,昨日皇后是与臣商量了件事,不知皇上是否准许?”
    “皇后说的事,朕哪里有不肯的?”皇帝的语气似乎越发便扭起来了。
    “娘娘说那日她的魂魂处于阴阳之间时,似乎回到了幼时长孙家的老宅,为此想让臣回洛阳看看那宅子是否幸免于战乱,若是荒废了,也就罢了。”
    内室里静了片刻,只听得皇帝说道:“年内朕要亲至长安西郊祭祀,少不了你的事,若是不急,明年开春,朕许你些日子回洛阳看看。”
    长孙无忌心知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便谢了皇恩,正准备退下时,忽然听见皇帝问了一句:“无忌,你可还记得那日若水在昏迷时,说的那个阿良哥哥?这人你可认得?”
    “是,微臣记得,那时家父还在世的时候,住在邻里的一个玩伴,后来搬至舅父家里后便没了音讯。”
    皇帝听着自己妻舅的语气没一丝不稳,答的话也没什么不妥,便放下心来,挥手让其退下。
    这是已是未时,李世民挥退了淑妃送来的午膳,独自走向自己的寝宫。在路过丽正殿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发现除了空气中的药味,这座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的殿宇竟然也空空落落的,甚至不见皇后在此暂住过痕迹。
    若水,若水,他在心里默念着妻子的名字,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这时想起几天前在这里与妻子发生的争吵,记忆中似乎是第一次呢。原本只是帝后间的辩驳,可当听到那一句,“与其要降四妃的品阶来成全杨氏的话,那就废了我的后位,让她来当皇后吧。”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挥向了妻子,然后生生地看着她在生死间徘徊。
    心里是清楚地吧,即使再宠爱哪个女人,也只是宠爱,可对于若水,年轻的皇帝开始迷茫了,他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和自己一起站在大唐之巅上的皇后,不,或者说,他是能看懂作为王妃、太子妃、甚至皇后的她,可唯独看不懂作为妻子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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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甘露殿
大唐立朝以来,由于百废待新,无论是现在是太上皇的高祖皇帝,还是刚登基一年办的太宗皇帝,都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皇宫的修建上。因此,如今长安城里的皇宫也就仅太极宫而已,也就是隋朝的大兴宫。
    太极宫实际上是太极宫、东宫、掖庭宫的总称,位于唐长安城中央的最北部。宫内主体建筑采用“前朝后寝”的原则,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等宫院墙门为界,把宫内划分为“前朝”和“内廷”前后两个部分。朱明门、虔化门以外属于“前朝”部分,以内则为“内廷”部分。
    内廷除了两仪殿是供皇上和大臣商议朝事之用,剩下的宫殿便是供皇帝读书、起居、生活所用以及皇后嫔妃的住所。在这些殿宇中,有两座最为重要,一座便是皇帝的寝宫,甘露殿,太宗皇帝便在此批阅奏章,读书、用膳,以及宣招嫔妃侍寝;另一座则是皇后的住所,立政殿,自然有母仪天下之势。
    晚间,李世民批阅完一天的奏章。内侍总管郑吉便适时送上嫔妃的名牌,供皇帝选择。
    只见皇上瞥了一眼,便说道:“去把杨氏招来。”
    郑吉先是一怔,随即便跑出去,让人宣招。
    内侍的犹豫自然被皇帝看在眼中,可他说不清楚是因为心里正有一肚子邪火要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还是依旧招了杨氏。
    没多久,皇帝便在自己的龙床上看到了这个娇媚入骨的女人,只薄薄地裹了一层丝绸,盈盈要朝自己下跪。李世民一把拉住她的手,扯下绸缎,落下丝帐,便赴身压了上去。不一会儿,只听得见女子极其酥媚的呻吟。
    良久过后,李世民松开双手,平躺在床上,看不出一点疲惫,一双纤纤玉手不安分地爬上了他的胸膛,他没有动,只说了一声,“下去吧。”
    杨茜很是知趣地收回手,嘴巴上却说:“陛下今日可是心情不好?前久答应过妾身的事可是不成了?”
    忽然帷帐中的气息一冷,皇帝极为严酷地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杨茜被这目光刺地微微发颤,很快,爬下了床,被送离了寝宫。
    李世民独自躺在床上,心中仿佛有一把火烧着,刚才的发泄竟然没有一点用处。想要封杨茜为妃,不是没有考虑的,这女人够媚,也够胆量,在诛杀齐王全府的时候,杨茜从流满鲜血的地上,赤足走来,就是那一刻,自己被蛊惑了,于是不顾什么纲常将其接进了宫,宠爱到今天,似乎也有些厌了。后宫佳丽三千,自己的后宫虽还没有这么多,但无一不是千娇百态,更不乏像淑妃,阴妃那样的国色天香,或者是韦珪那样的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又或者像燕妃那般才比卓文君。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只可惜那些女人的眼睛、脸庞、甚至身体都没办法长久地解自己的心中之渴,因此厌倦来得如此之轻易。
    长孙若水,皇帝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妻子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的皇后是天下最贤惠的女子,就连魏征也难以挑出她的些许差错来。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四个年头,新婚之夜,那个年幼却一脸沉静的女孩,到今天这个完美的皇后,无论危险还是荣耀,他们都一起经历。她的眼眸永远像一汪深渊,清澈而不见底,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在其中,但每当与她站在一起时,自己的英雄气概便成了幼稚,难得的放纵则成了不可原谅的失德之举。
    明君贤后,恐怕将是他们一辈子的枷锁了吧。
    此刻的后宫,多少独眠的女子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连皇后的生死之劫都无法阻止皇上对杨氏的宠爱,她们即使恨得咬牙切齿,又该如何是好呢?
    安乐宫,韦贵妃跪坐在被烛火照得通亮的内室里,看着刚刚送来的后宫帐册,接下来的半年里,后宫嫔妃们的吃穿用度将由她来支配,这时,有宫女来禀报说,德妃求见。
    韦珪有些不耐得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阴德妃清亮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韦姐姐,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了。”
    不知为何,同样的一声韦姐姐从皇后嘴里喊出便带了十分的亲切,可从阴妃嘴里叫出来总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皇后托付给我的事,我怎么好不上心呢?”
    阴茉儿不以为意的继续笑言:“姐姐还真沉得住气,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今天刚离宫,陛下这会儿便招了杨氏侍寝,明儿,我可没脸见那个贱女人了。”
    韦贵妃皱了皱眉,回了一句:“这我可没法子,你自己找陛下说去。”
    “姐姐,若是我一个人便罢了,杨氏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分明是没把我们四个看在眼里。” 阴茉儿一步步地挑拨着。
    “德妃可不要忘了,这次若不是皇后,杨氏现在也是有正式名分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会占了谁的位子。”
  韦珪毕竟年长上几岁,心里清楚,虽说现在自己代管皇后之职,可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望自己这儿盯着,这不,沉不住气的今天就煽风点火来了。
    阴茉儿见没往韦贵妃身上讨到什么好处,语气上也就不以为然起来,“姐姐可是想学皇后娘娘大度?”原本她对韦妃便没什么好感,明明是个先前还嫁过一次的女人,品阶却在自己之上。
    韦贵妃听闻后,面子上也不太好看,只回道:“天色也晚了,德妃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阴茉儿身上原本便带着几分骄气,于是转身便带着宫女离开了,只留了一句“我走便是。”
    过了一会儿,韦珪放下了账册,披了件衣服便走了出去,都说漫漫长夜,可宫里的夜晚似乎更为漫长呢。

正文 第六章 西郊别庄
这一日,长安的街道上缓慢地驶过一辆中等大小的马车,虽然马车本身不显得很富贵华丽,但驾车的车夫,以及车前车后各跟的侍卫以及随行的车马,却更让路人对车中的主人好奇。
    午时刚过,一纵人马停在了长安有名的食馆飘香楼的外边,伶俐的伙计已经殷勤地迎了出来,前边的一辆车里先下来了两个个丫环模样的姑娘,只见她们走到中间那辆马车前,只在帘子外边轻声说道:“夫人,可要先下来用饭?”
    里面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应了一声,随后,一人微微打起帘子,另一人俯身进去将主人扶下。尽管周围几米开外,都被侍卫拦了起来,阻绝了大部分好奇的视线,可眼尖的人隐约还能看到一个穿黄色衣裙的女子,戴着纱笼,被搀扶着进了大门,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飘香楼在长安有着很高的名声,来往进出的都是些贵族,高官,再不济,也是名流雅士,或商贾巨富。他们不卖酒,只卖饭菜,点心,依然每日生意欣荣。这时,在底楼的客人全都诧异看着平日里颇有几分倨傲的掌柜一脸恭谨地站在来人的身旁,还空出些距离。
    “掌柜的,二楼可全部都空出了?”女子身边的一个丫环问道。
    “是,饭菜也都准备齐全了。”掌柜躬身回答。
    旁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二楼时被他们订下的,不过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疑惑,这位女子究竟是什么背景?要知道,钱在飘香楼中是最不缺的东西。
    就在众人极大的疑惑中,一群人便上了楼,掌柜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在一片议论声中,又送走了这几辆车马。
    才刚走,掌柜便被围了起来,几个相熟的客人匆匆问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掌柜只留了一句话,“不可说,不可说。”
    傍晚时分,一队人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座挂着天水二字的山庄。
    还是被丫鬟扶着,长孙若水终于从百无聊赖的路途中解脱了出来,可虚弱的身体和此刻的身份又不允许自己拥抱眼前的壮观景象。
    “娘娘,还是坐车进去吧,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面对长孙的贴身宫女广月的不赞同,若水只好稍稍用了一下属于皇后的特权,“有你扶着就好了,在车里闷了一天,我还是走走好了。”
    广月很是难得的又叹了一口气,“娘娘,怎么一出宫,您又忘了自称是要用本宫?”
    若水无所谓的一笑,反正对方是从小跟着长孙的丫鬟,忠心二字绝对不容质疑,正好得乘此机会让身边的人适应现在的自己,“既然已经出了宫,广月,那我便下道旨意好了……”
    话还没说完,对方人已经跪了下去,接着后面又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若水无奈地先喊了起,随后对广月说:“密旨,等进了屋再单独和你说吧。”
    从山庄的大门到里面的屋宇,修了一道长廊,走起来很是遐意。若水看着长廊的两边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和隐约可见的潺潺溪流,真像是到了桃花源,当然如果能忽略身后那一大堆尾巴的话。虽然在皇宫里不过待了几日而已,可每次见到太宗皇帝时的那种压迫感,以及面对着那些在电视剧里被反复扭曲的历史人物时的不知所措还是让自己极不适应,更不习惯的还有每天要说的话,前一天晚上得复习一整夜,就连面部表情和说话语气都不能放过,精神会好才怪呢。不过到了这里,嗬嗬,天高皇帝远,一张脸总算能放松下来了,人间仙境啊。
    若水在这里充分发挥了皇后说一不二的阶级特权,选了南边的侧间作为自己的起居地,而空出了主楼。
    用过晚膳,若水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开始给广月下旨,“广月,既然出了宫,你要开始习惯在我面前称呼我为小姐,可不许再叫我娘娘了。”
    “娘娘,这不合规矩。”
    哎,和古人说话就是累啊,尤其是这个完美皇后身边的完美宫女,更是难于上青天。若水喝了口茶,没给对方什么反抗的机会,“你也去和淡云,明霞说一下,在山庄的时候,私下里,就这么称呼,可清楚了?”从长孙家就开始侍候的也只有这三人了,若水很是放心。
    广月有些委屈地应了声好,随后开始她的工作,“小姐,该服药了。”话音刚落,只见淡云端着一晚药进来。真的是毫无挑剔的运作啊,若水再一次暗自在心里佩服。
    一口气喝完了药,还不能喝水,还得接受宫女们惊讶的神色。若水忍不住开口道:“改明让御医想法子把药制成丸子,这也太苦了些。”
    两人低头说是,随后便让若水给赶了出去。
    总算只有一个人了,若水,毫无姿态可言得倒在床上,其实这具身体在被自己附上的时候,就被那神仙老头给修复过了,只用为了怕惹人怀疑,便留了气血不足的毛病,不过这身子也真是够虚弱的,怪不得长孙皇后才活到了三十六岁。
    半年,若水咧开嘴笑开了,半年的自由,自己该做些什么呢?这可得好好计量计量,不过真可惜,当初怎么就没和御医商量修养个一年呢?
    可这时的若水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长孙作为皇后在后宫,前朝,甚至整个大唐帝国中的地位是连半年都缺不了的。
    待广月与明霞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若水含笑的睡颜,她们侍候好长孙睡下,便静悄悄地离开了。屋外,广月忽然舒了一口气,说道:“明霞,还记得么?小姐嫁人前便是这个样子的呢。”

正文 第七章 山庄的生活
睡觉睡到自然醒,若水一脸的满足,心情愉快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广月的侍候下,洗漱完毕,又用了很是精致的早点,呼吸着新鲜而自由的空气,喝药的那一点痛苦也仿佛可以忽略不计了。
    “小姐,可要回房歇着?”淡云在一旁问道。
    显然广月的传达相当及时有效,若水的心情又上扬了些,占了人家的身份,又用了人家的丫鬟,还白享了人家的福利,总要做些什么回报吧。若水微微一侧头,“去书房吧,我看会儿书,临会儿贴。”
    淡云担忧道:“小姐,这太伤神了吧。”
    “不会,你可认得路?”
    “是。”淡云只好在前边带路,小姐似乎变得任性了呢。
    进了书房,若水一边抬头环顾四周,一边满意在心中感叹,古人的效率还不是一般的高呢。
    照例不要任何人服侍,若水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眯着眼睛,让阳光从窗户里晒到自己的身上,难得的舒服啊,因为是别庄的缘故,就连被当作是蛮物的椅子也终于见着了。
    展开上好的宣纸,若水慢慢地开始独自磨墨,最后,挑了一只笔,蘸上墨,开始写字。这对若水而言,倒并不是什么困难事,这要归功于长孙的一个习惯,就是尽管她的丈夫尤其擅长“飞白”,可她依然写得一手工工整整正楷。而若水的书法课程也正是止于正楷的学习,因此,练上半年,自己的字迹也足可以以假乱真了。
    不过现在首要的是要将未来该做的事列一个计划:
    一:保重身体 难度系数两颗星
    二:将后宫变成一个人人都遵守五讲四美的和谐大家庭 难度系数三颗星
    三:使李承乾与李泰之间的关系培养成兄友弟恭型 难度系数四颗星
    四:长孙剩下的三个女儿就不要再出生了 难度系数五颗星
    五:在满足以上四个条件的基础上,做历史上最贤惠的皇后 难度系数六颗星
    放下笔,若水上下左右的看了几遍,倒在椅子上,不过该从哪里下手呢?她拿起纸,往三上画了一个圈,就从他们哥俩下手吧。
    打定了主意,若水整个人也就轻松了起来,待墨迹干透,她将其折好,小心地放在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时刻准备一日三省。
    用午膳的时候,广月的神情有点奇怪,似乎总是欲言又止。若水一好奇,便随口问道:“有什么事么瞒着呢?”
    广月一惊,正在布菜的手颤抖了一下,筷子便落在了地上,她连忙跪下,“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怎么又叫娘娘了?快起来吧,筷子换一双就是了。”若水越发觉得奇怪,这丫环素来是极稳重的,怎么这会儿一惊一乍的。
    广月只是跪着,也不起身。这时身旁的明霞看了看四周,掩好了门,轻声回禀道:“小姐,是宫里的消息。”
    若水依然摸不着头脑,“宫里?怎么了?我们不是昨天才出的宫?能出什么大事?”
    “回小姐。。。。。。”明霞有些支支吾吾,“昨个夜里,皇上又召了杨氏侍寝,您前脚刚走呢,小皇子没了还没满一个月呢。”
    听到这里,若说忽然一惊,却不是为了杨氏的事,长孙的儿子虽然是一出生就夭折了,可毕竟是皇子,下葬也得讲究一个礼字,可从头到尾身为母亲的她却从未插手过这件事,周围的人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李世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以及深不可测眼神,他是发现了什么?
    明霞见皇后久久不说话,只是呆着,也连忙跪下,“小姐,奴婢不该提的。”
    若水将神志拉了回来,只是笑着将两人扶了起来说道:“我没责怪你们的意思,你们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我的心思么?怎么会为了这种事而生气?我只是忽然想起孩子的后事,我做娘的竟然都没有去料理,心里实在难受。”
    两个丫环都松了一口气,广月却说:“小姐,是皇上吩咐的,不让您料理是怕您的身子受不住,等到了来年的清明,小姐再去补祭,也是来得及的。”
    “那样我便放心了,继续用膳吧。”若水也真正松了一口气。
    明霞的脸色也轻松起来,一边侍候着,一边絮叨着:“我早说小姐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广月还不信,现在烦心的可是宫里的那些人。”
    广月的动作也麻利了起来,“原本小姐自然不会,可那日,皇上为了那杨氏可是朝小姐动了手的,小皇子才这么没的。”
    若水仔细听着两人的说话,虽然看见过长孙的生平,可毕竟不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此看来,原来的长孙和李世民间似乎没有像书上说的相敬如宾,夫妻情深那么简单,而且李世民的动手真的只是因为长孙不答应封杨氏为妃么?
    等快吃完的时候,她试探着开口:“这孩子没了说不定也是命数,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不用来遭一世的罪。”
    广月接口道:“世上少有比小姐看得更清楚的人了,不过小姐也不用担心,皇上可是答应过舅爷、夫人和少爷要好好待小姐一辈子的。”
    “姑爷如今是皇上了,以前的事谁又说的准呢?不过小姐的贤惠可是世间少有的,当初太上皇可是决不许韦妃和阴妃进门的,还是小姐去求来的。封妃的时候,四夫人里,除了燕妃,剩下的哪个,别人没少说过闲话,还有前朝的公主,皇后也就罢了,连不共戴天的阴世师的女儿居然也做了德妃,这还不是小姐大度,让少爷拦住了大臣们的劝谏。”明霞颇有些愤愤不平。
    若水笑着说:“这又不是我长孙家的事,且不过是几个女人进门,我当什么钉子,图惹了皇上不高兴。”
    “小姐当初也是这么说得,李家的事让他们自己管去,可为什么杨氏的事小姐却那么上心呢?”广月疑惑地问道。
    如今,已没有人清楚长孙当初的想法了,她只凭着自己的直觉说道:“我只是为元吉不值。”
    两个丫环一阵惊骇,“小姐,这话如今可说不得了。”
    “我知道,也只有当着你们的面才说。我打算着,过个几年,等杨氏有了个儿子,就让皇上把他过继到元吉名下。那件事完了,就遂了皇帝的心思,给个妃位便是了。”
    明霞擦了擦眼角,“齐王爷也真是糊涂,怎么就作出那种事情呢?那么亲厚的一个王爷,就被皇上给。。。。。。说不准也是被那个女人给害的。”
    “傻瓜,成王败寇,亲生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只是兄弟呢,哪里是一个女人可以左右的。不过这杨氏也决不是泛泛之辈,你们想一则皇上哪里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二来,一个女人如今还愿意服侍杀了自己丈夫,儿女的男人。世间也少有的啊。”若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早说,小姐的心肠和菩萨一样呢,说起来,当初夫人看中的原本就是齐王爷,总说皇上杀气太盛,怕小姐将来吃苦。只是舅爷说皇上是少爷英雄,如今想来,真不知道哪个更对些。”广玉向来觉得这些年小姐在李家受了不少委屈。
    “傻丫头,皇上对我即使不算情深也可称得上意重,这也正和我意,自从那年之后,我早就绝了那份心思。”若水凭直觉就知道那天长孙弥留之际喊出的那个良哥哥不那么简单。
    果然两个丫头长孙是知根知底的,明霞眼眶通通红地说:“小姐,良少爷的事就别再想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再招我的眼泪了。后宫的事情若没什么要紧的三日一回就是了。”一顿午饭,若水对长孙的过去又明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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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东宫
富贵人家的孩子要么早早地知晓人情世故,要么变得娇纵不可一世。而如今年方八岁的太子殿下正处于两者之间的尴尬时期。武德九年之前,他不过还是个秦王府的世子,尽管地位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个颇爱玩乐的孩子。父亲母亲天天忙于朝中,府里的大小事务,剩下的姨娘们的态度也很是纵容,只任得他领着几个弟弟们上天下地的疯着,必要时还得出面帮他们掩饰。当然正正经经的书也是要念的,可一点小聪明也就这么应付过去了。
    偶尔的时候,看见父亲在家里紧锁的眉头和外头那幅英姿飒爽的样子很不相同,而母亲独自一人在后院里立着时的那种面无表情与平日里总是温婉坚定的微笑也仿佛判若两人。可那关他李承乾什么事呢?他和弟弟们自幼都有乳母带大,父母的世界对他而言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直到那一天,他一早便没见着爹娘,韦姨娘将他和四弟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外边传来令他害怕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然后韦姨娘的手臂好像也在颤抖着,他心里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想说话,可一转头,看见身旁的四弟一双黑黝的眼睛,象极了母亲,顿时身体仿佛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这时,门被打开了,他先看到了英雄一样父亲朝自己走过来将他高高地抱起,带着响亮的笑声,他俯在爹爹的肩上,又看见了娘亲,微笑的脸庞后面藏着满脸的疲倦和悲伤。随后,娘亲抱起了四弟,轻柔地向喜极而泣的韦姨娘道谢。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听见自己的乳娘和丫环说着爹爹在玄武门时的英姿,娘亲在勉励将士时的雍容高贵,还有太子宫中和齐王府的血流成河。承乾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将自己抱着到处玩耍的三叔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之后的几天里,整个王府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弟弟们被姨娘牵在手里或抱在怀中总是待在前院。只有自己和四弟跟在父亲和一大群叔叔伯伯的身边坐着。后来,他偷偷溜了出来,到了娘亲常在的那个院子里,远远地,看见娘亲站在树边,看着旁边的一口井,一动也不动。
    他吓得有些傻了,直到舅舅从另一边走过来将娘带走。
    到了夜间的晚宴上,娘亲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娘亲,举手投足间尊贵无双,可是,承乾却第一次意识到,和府上其他所有人不同,娘是不开心的,甚至是很难过的,也许和自己一样。
    后来,爹成了太子,他们全家搬进了宫里,又过了几个月,爹又成了皇帝,自己变成了太子,开始独自住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周围所有的人,除了父亲母亲和很少再见面的祖父都要恭谨地称呼自己为太子殿下。可那一刻,他却开始羡慕四弟,可以和娘亲住在一起,也是那一刻,他开始害怕父亲,因为曾经也是太子的大伯父便是被父亲给一箭射死的。
    爹和娘亲变成了父皇和母后,自己先是他们的臣子,再是他们的儿子。慢慢地,他发现当自己肆意地惩罚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时,那种恐惧会慢慢退去。于是,他学会了在太傅,父皇和母后面前礼敬和孝顺,回到东宫,就恢复到散漫,任性无礼。
    如果可以,深夜的时候,承乾常常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一辈子都是秦王世子的话,那该有多好。
    母后出宫养病,父皇忙于国事。李承乾很开心,虽说李纲那个老头真的很啰嗦,成天说些君臣父子之道,不过只要把书背出来,也就不管自己了。他在东宫逍遥自在,散漫地无边无际。
    有一天,李老头身体有恙,放了太子一天的学,承乾玩累了,一个人爬上了树,躺在树丛间望着天空。远远地就听见身边的小太监小李子的叫声,等他到了树下,承乾丢了个果子在他头上,吓得小李子尖叫白日里见鬼了。
    承乾开心的爬下树,神气地笑话他:“怎么,当本太子是鬼?小李子,你胆子够大的。”
    小李子服侍了太子有一段日子了,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口上说了两声该死。看见太子眉目间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回道:“殿下,皇后娘娘有旨意传到显德殿,奴才找了您有一阵了,淡云姑娘怕是等久了。”
    “淡云姑姑?母后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先去找父皇?”承乾有些不解,随即加快了脚步。
    回到显德殿,承乾刚想要跪下接旨,却被淡云双手拦住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只是让奴婢来传个话。
    承乾虽然与母亲并不十分亲近,可是对母亲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很是喜欢,“淡云姑姑,承乾好久没见着你们了。”说着,便往淡云怀里扑去,撒娇道。
    淡云从小就跟着长孙,原本也就绝了嫁人的念头,对小姐的孩子自然也十分疼爱,虽然心里清楚太子的顽劣,可小姐不管,她们也不好插手。她笑着整了整承乾的衣服,“殿下又往哪里玩去了,弄得一身的脏,不过今后可好,终于有人管着您了。”
    “什么?淡云姑姑,你说清楚!”承乾一惊。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接殿下去别庄住上一阵,殿下可高兴?”
    “真的?不用在这宫里!母后要接我一块住?”承乾还是不敢相信,从小对娘亲的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淡云心中也很欢喜,“不过,殿下还得和奴婢一起去想皇上请旨。”
    “啊?”承乾有些失望,“要是父皇不答应呢?”
    “殿下放心,只要皇上问起您,殿下只说,百事孝为先便是了,这可是皇后娘娘叮嘱过的。”
    承乾的心跳得飞快,仿佛母亲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一样,这一年多来日思夜想的生活终于快要变成了现实。

正文 第九章 凌烟阁
  

    “父皇在凌烟阁?”承乾向淡云询问道。
    淡云点了点头,“甘露宫的宫人说的,皇上从未时起就在了。”
    “淡云姑姑可去过凌烟阁?”
    “奴婢陪同皇后娘娘进去过一回,所以能认得路。”
    承乾很久没有与旁人这么随意地说过话了,便高兴的缠着淡云说了许久,直到两人站在了凌烟阁的门口。
    淡云觉察到太子开始紧张起来,心下一软,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如今病着,皇上不会随便驳了娘娘的意思。”
    贞观初年的凌烟阁并不像它十多年之后的作用那么出名,此时,这里不过是太宗皇帝临时休憩或玩乐的地方,它建于整个太极宫的最高处,颇有凌烟浩渺之感
    。
    待内侍通报了之后,承乾和淡云便见到了皇帝。
    承乾一看见坐在父皇膝上的八弟李贞和坐在一旁的燕贤妃时,心里便不怎么舒服,于是干脆低着头。
    “淡云,你怎么回宫了,可是皇后有什么不妥?”
    “回陛下,皇后娘娘正在静养中,心里很是惦记太子殿下,希望皇上能准许殿下去别庄住上一久。”淡云的语气很是平静。
    可顿时,屋里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刚满半岁的李贞随即便哭了出来,燕妃连忙将儿子从皇上腿上抱了起来,并且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承乾有些忍不住了,“父皇,儿臣也很想念母后。”
    “太子,国之储君,怎么能随意离宫,你的授业又该如何是好?”皇帝声音低沉。
    承乾心一横,“回父皇,圣人曰:百事孝为先。母后尚且病倒在床榻之中,儿臣实在是心有所不忍。”
    “百事孝为先?”皇帝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可是太傅教你的?”
    “是,父皇。”承乾低着头,手慢慢握了起来。
    这时,淡云开口说道:“娘娘请皇上宽心,殿下的授业也可请太傅上别庄授课,断不会误了太子的学业。”
    又是一久的沉默,皇上终于说道:“皇后只惦记承乾么?泰儿,明瑶也可是她的亲生子呢。”
    “回皇上,娘娘一并都惦记着,只是御医不许,况且娘娘还说,四皇子和长乐公主殿下还要承皇上的膝下之欢呢。”淡云依旧毫无怯意地回着话。
    这时,就连承乾似乎也听出了些异样,母后似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可淡云姑姑当然也不会说假话。
    “淡云,皇后对朕可有惦记?”皇帝的声音有些黯哑。
    承乾诧异地抬头,清晰地看见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淡云躬身回道:“皇后娘娘对陛下自然也是惦记的,娘娘望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劳心过甚。”
    承乾发现父皇语间似乎一滞,随后说道:“承乾,明日一早,你就和淡云一块去别庄吧,切记别吵了你母后养病。”
    “谢父皇,儿臣遵旨。”承乾毫不掩饰心中的愉快,告退之后,便急着要往外走。
    过了一会儿,燕妃从外边走了进来,看见皇帝面色不善地坐着,便问道:“陛下可是有些不适,要不臣妾唤御医来。”
    “你先下去,朕一个人呆一会儿。和郑吉说一声 ,让他去传长孙无忌到这儿来。”李世民冷声说道。
    燕妃乖巧地退下,心中有些无奈,似乎刚刚有人又触到皇上的逆鳞了,是太子还是。。。。。。?
    臣子和君主一起用膳本应该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可是当长孙无忌的面前坐着一位阴沉着脸的君主时,光荣便成了痛苦。他发现自己这几天里叹的气要远远超过过去二十几年的总和,更麻烦的是,自己压根不知道哪里又惹恼了这位主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皇上招臣来是为了。。。。。。?”
    皇帝喝了一大口酒,终于开口说话了,“若水今天遣了淡云来说要接承乾陪她住一阵子。”
    “陛下答应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
    “可要臣去别庄找皇后娘娘谈一谈?”长孙无忌最近发现妹妹似乎越来越陌生了,过去因为承乾长得太像皇上,因此对这个长子一直不怎么偏爱,可这回竟然。。。。。。他又叹了口气,幸好皇上一直在闷头喝酒没有在意。
    “无忌,你说若水是不是还在怨朕?”皇帝似乎有些醉了。
    “陛下还不了解皇后的为人么?”
    “不是皇后,是若水,无忌,你懂过你妹妹么?我好像从来没有懂过她。”李世民拿着酒杯起身看向窗外,“你看,就象这夜空,什么都看不见。”
    长孙无忌默然了许久,只说:“陛下,您真得醉了。皇后不就是若水么。”
    从此以后,君臣二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次谈话,而直到皇后回宫后,皇帝才又一次涉足凌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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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纷乱
 “你说什么?太子殿下搬去和皇后一起住?”阴德妃厉声质问眼前的宫女。
    小宫女被主子瞪得战战兢兢,声音有些发颤地回道:“是,今个一早,许多人都见着是皇后身边的淡云姑娘领着太子殿下出的宫。”
    “太子离宫,难道皇后真的不好了?”阴茉儿自语着,忽然又有些不甘心地想:“那岂不是便宜了韦妃?”
    与此同时,长和宫里,燕贤妃与杨氏两人竟然面对面坐着,毫无一丝尴尬与怨恨的气氛。
    杨氏慢慢地啜了一口茶,等着对方开口,左右自己不过是一个没名分的皇帝的女人,燕妃邀自己前来,必定是有求于她,既然如此,何不将姿态放高些。
    燕语霏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近些时日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自古以来,女人的命运一直是依附男人而起伏的。好比两年之前,杨茜还是齐王正妃,自己不过是秦王的一个妾;如今,自己已是皇帝的贤妃,而她,却什么也不再是了,杨氏,一个低微而带有轻贱意味的称呼。可倘若皇后真的有所不测,眼前的她将会是改变后宫秩序的最好利器。
    想到这里,她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想不想要德妃的位子?
    ”
    杨茜微微一挑眉,语带嘲弄的反问:“贤妃娘娘可有什么办法?
    ”
    “现在是没有,可将来就说不准了。”燕妃并不恼怒。
    皇后那边确实有事情发生,她几乎可以肯定。否则,出宫,带走太子,这绝不会是皇后娘娘的一贯行事。
    杨茜完全没有料到燕妃的这般自信,莫非皇后?她心中一凛,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即使如此,贤妃莫非还忘了一个人。”语罢,她倒了一些茶水在案几上,指尖划了一个“韦”字。
    燕语霏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你不必担心,我是十三岁入的秦王府,韦珪就象皇后的影子,因此单说她自己就不会答应。”
    “皇后娘娘也是十三岁嫁的皇上呢,贤妃娘娘您不过是时运上差了一些,不过这会儿,恐怕要时来运转了呢。”杨茜的语气开始软了下来,眼前的女子在后宫中的确有骄傲的凭借,光说她找上自己这件事,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十三岁”燕语霏呢喃了一声,抬头双目注视着杨茜“我只给你一个忠告,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陛下心目中的皇后永远只有一个人,你也永远不要奢望自己能到达长孙皇后的高度,那是不可能的。”
    当武德四年,自己带着前朝上柱国燕荣之孙的背景,自幼才满长安的骄傲,被人赞为冰清玉洁的容貌踏入秦王府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遇到的是怎样的一个王妃。
    比之秦王其他几个引人注目的妾室,秦王妃就象一个贤惠的符号隐在风姿卓越的秦王背后。可第一次的奉茶见面就足以让自己铭记终身,一眼看去,见到的不是容貌,而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似乎永不会改变的温和的笑容。不过年长自己七岁,那种不染俗世烟火的优雅与高贵却好似浑然天成。以后的日子里,她的宽厚仁爱,公正睿智每一次都让自己折服。自己简直难以想象面对这样的妻子,身为丈夫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广纳妾室。不过最近,她似乎明白了,皇后的公正宽容并不因为皇上,而是为了她自己的职责与身份。于是皇上恼怒了,却无可奈何。
    杨茜愕然之后,带着一丝苦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得罪了这样的皇后。”
    燕妃摇了摇头,“不,你不懂,皇后本人对你不会有任何偏见和怪罪,可是她的身份使她必须制止陛下对你的册封,这就是皇后,她之后,便不会再有人做到了。可我们都还必须在这个后宫中活下去。”
    “那贤妃的打算呢?”杨茜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次来只为了知会你一声,德妃也许要借贵妃之手对你下手,暂时恐怕要委屈你了,不过千万不要妄动。”燕妃喝了一口茶,原来已经透凉透凉了。
    贞观二年的后半年,朝中,后宫的局势犹如一片迷雾。在太子离宫后的不久,四皇子与长乐公主也被接到了别庄。御医在回禀皇后的病情时也总是重复些“气血不足,仍需卧床静养”的话。后宫中,皇后将有不测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而朝廷上,皇帝与长孙国舅阴了数月的脸也仿佛预示着一些不好的征兆。
    韦贵妃的头痛症已经有一久了,御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心思焦虑,要放宽心。可是,阴妃暗里指使宫人克扣杨氏的例份,杨氏一状告给皇帝。阴妃只说杨氏并非后宫嫔妃,无规可循,而燕妃却说应按皇后安排的份额,淑妃因为最近失宠只知道暗自垂泪,自己真的是有苦难言,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话语不时在后宫流传,她却不知从何制止。
    比起后宫的扑朔迷离,前朝的局势更是一触即发。一次例行的中朝上,一个位于三品之外的文官忽然提出一份奏章,说是皇后久病未愈,不堪母仪天下之责,宜废而另择之。这天,大唐的几乎所有京官都见识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不但那名官员立刻被摘了官帽,皇帝振袖而去,紧接着几天一批与之交好的官员也被纷纷罢职,而国舅长孙无忌又被升到了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上。
    魏征私下向皇帝劝谏过一次,皇帝依然冷着脸说:皇后与朕少年结发,情谊深厚犹如一体,身为臣子,不但不为皇后祈福,竟然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奏章,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而这时,远在别庄的长孙若水在面对儿女的疑问时,只说:“原先,我们在明,其他人在暗处,我们看不见他们,如今我们隐在暗处,如同居高临下,人与事皆一览无余,何不再看久些?”
    三个孩子陪着母亲在林间散步,笑声阵阵,其乐融融。

正文 第十一章 桃源生活
 在见到长孙的三个孩子之前,若水是有所准备的,但由于知道的过去实在太少,再加上自己根本没有恋爱,结婚生子的经历,她最后还是决定,与其一味地模仿长孙,还不如试图让孩子接受一个稍稍有所改变的母亲,反正长孙在过去与孩子的接触并不算多,这也是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明明她可以对自幼失去生母的豫章公主悉心抚养,为何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此生疏呢?
    等到承乾、李泰和长乐公主李明瑶都出现在若水的面前时,她觉得自己之前的顾虑似乎有些多此一举。此时,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废太子现在不过只是一个脾气有些便扭任性,喜欢耍点小聪明的顽劣孩童,那个在皇位之争中败给自己的舅舅和弟弟的大胖子泰王则还是一个内向,沉默,有些乖僻的小孩,而那个之后嫁给自己的表哥,出嫁时还引起一场风波的嫡长公主更只是一个单纯,无忧无虑,希望能黏着母亲的小女孩。
    这就是长孙和李世民的孩子?若水思考了一夜,最后有些明白,有这样一个强势的父亲,一个完美的母亲,到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人敢伤害到他们,他们象是生活在一个真空的宫殿里,缺乏父母的关爱,只由着自己的性子长大,说是长大,其实和那数十个异母弟妹相比,他们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因此,当贞观十年后,他们的世界由于母亲的去世而坍塌了一半时,被迫直接进入纷繁复杂的朝廷执政时,各种不成熟的,幼稚的,阴暗的,卑鄙的手段就这样使了出来,最终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夜晚,支开了广月她们三个,若水独自在灯下写了许久,搁下笔的时候,似乎已有三更天了的光景了。她也并不觉得困倦,只有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回想起在对两个儿子进行询问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们授业的内容竟然只有儒学中忠君,仁爱的那一些。不知以前听谁说过,儒家的学说是为了蒙蔽百姓的手段,是不能治国的,永远不会真正为帝王所用。不过因为两个孩子都尚且年幼,而李世民也并非短命的皇帝,治国之道的确可以缓一下。但为人处事,通晓历史这两点却是必须要开始进行的教育。至于女儿,若水弯起了嘴角,真的是只有粉雕玉琢四个字可以形容,自己一定会尽其所能使她健康、自由,快乐。
    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唯一真正知道皇后身体情况的,只有若水与她的三个侍女,就连御医也是在弄不明白,这样有些虚弱可又并非严重到不治的脉象究竟说明什么。每日经过通报,以及漫长的等待,而后见到躺在床榻上的皇后苍白的面容,只好不停的试着微调药方。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里,若水已经在山庄的园子里享受这种粗犷的自然风景就许久了,从她住的偏院推开一扇边门,陶潜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便就在眼前。别庄原本就人手不多,下人们也都知道,皇后静养不许人打扰,更何况淡云将园子四周的边界处都派上了侍卫,决不会有任何人会擅闯进来。若水病重的假象便万无一失了,虽说御医就诊前,明霞要花些时间将她的脸变得苍白病态,可换来的长时间的自由是什么都无可替代的。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又多了三个孩子,面对一个实际上并不算生病的母后,他们有过疑惑,不过在母后避重就轻的解释中,已经有过两年宫廷生活的他们还是意识到母后不得已而为之无奈。不过紧接着,他们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与以往很不相同的母后。
    最近几日的天气都很不错,说是皇家别庄的园子,但大多也是自然长成的树木花草,很多树木或许已有了上百年的岁数,淡云私下让人在这里绑了几个秋千,供皇后、公主以及皇子休息所用。
    当若水微笑地听着他们换自己娘亲,而不是母后,当若水时不时地将他们搂在自己怀里亲上一口,当若水看见他们第一次来到郁郁葱葱的园子是那种惊讶、兴奋与撼动时,她知道自己做对了。无论是哪个孩子,希望获得母亲的关爱是一种天性,而希望拥有自由,广阔的视野则是本能。历史在盛世的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国家需要的并不是一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使臣子阴寒的手段毒辣的继承人,而是一个磊落坦荡,拥有光风霁月的气度,深谋远虑的目光的未来之王,而这种品质并非天生,只有在不断地了解了你的国家,你的臣民之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承乾的目光必须宽广,他的胸怀必须开阔。而李泰和明瑶,从此之后,他们的人生也将不再局限于深宫和闺阁中之,他们将要慢慢学会如何支配自己的未来。
    承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仿佛伸展开来一样。白天,在娘亲的“秘密花园”里,他伸开双臂,从斜坡的高处向下冲去,摔倒了,再爬起来,玩得筋疲力尽后躺在草地上,这时娘亲就会走过来,亲昵的拍拍他的额头,唤他去喝酸梅汤,甜甜的加了点碎冰。他会突然跳起来,搂住娘的腰,拉着娘七歪八扭的走着,看见树荫下的弟弟和妹妹,忽然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一家人围坐在树下,而后听娘讲一些很有趣的故事,不象李老头总是用着呆板的语调说着“之乎者也的”,娘这时的声音是柔美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娘说了几个以前的皇帝,有好的和坏的,可好的也总有些不足,坏的也并非一无是处,又说了几个过去的大臣,有忠心的也有奸诈的,但忠心也有迂腐,贪权重利的时候,奸诈的却有聪明,孝顺的长处,娘说,这叫做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娘亲还说了几个英雄,几个书生,甚至几个宦官,并且告诉他们,人永远没有绝对的坏,也没有绝对的好。
    到了晚上,娘亲每三天轮一次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这时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些从前的文章,从贾谊的《过秦论》开始,说完一篇要花上几天,可从娘的嘴巴里说出却并不枯燥,听说弟弟妹妹晚上听的和自己并不一样,似乎更加轻松有趣些,可他并没有羡慕,因为承乾开始真正明白什么是责任,而什么又是储君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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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庙堂
 李世民于武德九年八月起就已经登基为帝,直到第二年,他改年号为贞观元年,显示了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帝对于将来强烈的自信。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有着统治大唐帝国的能力,从十六岁开始的戎马生涯锻炼了其强健的体魄与过人的胆识。自幼熟读的史书兵法赋予其过人的智慧与卓远的见识,而于身具来的贵族家世的尊贵又使他保持着高度的骄傲,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例外。不过比之他以前的帝王,李世民最为人所赞赏的是他的任贤致治,广开言路。
    也许正是因为太宗皇帝在朝会上对谏臣的宽容,使得许多大臣们上言了许多不同的见解。
    这一天,大臣们争执不下的是对夷族将领的任用问题上。唐开国十余年,边疆尚不安定,常有外族侵扰,皇帝需要派遣合适的将领前去驻守。
    适时,大唐德朝中重臣也各有各的派系,而最深得皇帝重用的便是出自秦王府的心腹,在这其中,房玄龄、长孙无忌为尚书左、右仆射,房玄龄明达政事,长孙无忌引拔士类。因此在选任将领的问题上,长孙无忌的态度应该是至关重要的。可令群臣觉得怪异的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开过口,取而代之的则是兵部尚书杜如晦与中书令李靖的争辩。
    朝中大臣也立刻大致站成了两派。杜如晦上奏说:“任官唯贤才,况且突厥族人熟悉边疆地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利,为将才也。”
    李靖即刻反驳,“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杜大人可愿为其担保?”
    武德八年八月,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余万人越过石岭,大举进犯太原,李靖被命为行军总管,统率一万多江淮兵驻守太谷,与并州总管任瑰等迎击敌人。诸军迎战多失利,任瑰全军覆没,唯李靖军得以保全。不久,李靖又被调至灵州道行军总管,以抗击东突厥。因此,李靖不但对自己的将帅之及其自信,更因为经历过沙场,无数手下的将领士兵死于异族之手,此刻又如何能同意让突厥人去镇守边境呢?
    就在两方都争执不下,而皇上又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之时,与魏征同任谏议大夫职一职的王
  王圭准备出列进谏,可立刻就感到左手的衣袖被扯动了一下。他微微一惊,便退回了原地。
    下朝后,王 王圭不留痕迹的跟在魏征的身后,果然,出了宫门。魏征放缓了脚步,王
  王圭跟了上去,故意放大声音说:“魏大人,可一起去喝一杯?”由于他们两人过去同为隐太子的幕僚,倘若他们的行为过于私密,反而会招人猜忌。
    魏征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待两人找了一家普通的酒店坐下,正值午时,酒店里人声嘈杂,这是说话的地方。
    王 王圭刚坐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魏兄方才为何阻我上奏?”
    “那王贤弟,你意欲站在哪一派呢?”
    “当然是杨大人。从前,他的舅父韩擒虎每次与他谈论兵事,无不拍手称绝,并说:“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大唐有这等名将,何须改用异族人士?”
    魏征抬头看了王 王圭一眼,说道:“那你说陛下知不知道呢?长孙无忌又清不清楚呢?
    “对啊!”王 王圭猛地清醒过来,“连我等都清楚的事,陛下和长孙无忌当然不可能糊涂,可他们却一语未发,这又是什么原委呢?”
    魏征叹了口气,“王 王圭啊,王
  王圭,你可知道,前人传说:龙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当今圣上虽为明君,可也有不能碰触的底线。外族?异族?你难道不知道不但太上皇是前朝独孤皇后的姨侄,独孤一族本是鲜卑贵族,皇上的生母太穆皇后,其先世同样源于西北外族,更何况就连长孙无忌也不开口,你还不明白么?”
    王 王圭起初听得频频点头,可最后一句又让他摸不着头脑了,“魏兄,长孙无忌他不开口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今上的心思,又不愿与李靖有所冲突么?”
    “你!哎,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他何必要故意去讨好李靖?长孙家即皇后家,长孙,长孙,还不懂么?”
    魏征的语气里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干脆喝酒吃菜不再说话。
    而此时,由于中午的日头太胜,若水便领着三个孩子在书房内围坐着,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张纸。
    明瑶好奇地问道:“娘亲,这是什么人啊?拓拔?好奇怪的名字。”
    “不对,拓拔是北魏皇族的姓氏。”承乾忙不迭地纠正妹妹。
    若水微笑着,“泰儿,你说呢?”这个内向的孩子最爱看书,可就是缺少必要的引导。
    李泰先是有些不安,但看着母亲鼓励和蔼的笑容,慢慢开口说道:“代国就是北魏的前身,被先秦灭后,其太子之妻贺氏带着儿子拓拔王圭逃到了母家贺兰部。十年之后,当前秦在淝水之战后土崩瓦解之际,十六岁的拓拔王圭,也就是未来的魏道武帝借助贺兰部家族的势力,召集拓拔部部众,建立了北魏。”
    若水主动拥抱了一下小儿子,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讲,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至少在她看来。
    见承乾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服气,若水连忙开导道,“乘乾,忘了娘说过的么?每个人都有他能力所擅长的地方,也是其兴趣所在,泰儿喜好古籍,疏于骑射,而你个性外向,自然在史籍方面有所不及。”
    果然,承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拉着弟弟的手说:“下次,哥哥带你爬树,骑马,你可不许逃哦。”
    “娘快看,泰哥哥脸红了啊。”
    一家人笑成一团,过后,若水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拓拔氏与我们的关系么?”
    “娘,我们不是汉族么?”承乾不解道。
    若水微微摇头,“知道娘的姓氏,长孙是从哪里来的么?”
    “娘,我们的祖先就是拓拔氏么?”
    若水点头道:“不错,我们长孙一族的先祖便是魏献文帝的三哥,由于位居宗室之长,北魏之后年改称长孙氏,后经周而后隋,整整三个朝代,长孙一族传承不息,爵尊禄厚,从没辱没过先祖的尊贵,所以不要忘了,在你们的骨子里中还流淌的来自草原大漠勇敢奔放的血液。”
    “就象外祖父那样,对么?”李泰的眼神睛炯炯有神,好像身体里什么被唤醒了一样,“大哥,书本之外,我想学的还有很多呢。”
    乘乾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明儿我们就一起去骑马。”
    若水颇有些欣慰地看着两人,然后将一脸羡慕的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明瑶,想不想学一首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时的酒店里,客人也都已经剩下不多了,王
  王圭看着已经半阖着眼的魏征,若有所思道:“魏兄,你的意思可是皇后娘娘便是圣上的那径尺逆鳞?那李靖岂不是。。。。。。”
    “陛下要做明君,自然不会拿李靖如何,甚至还会重用他,但那只会在沙场上了,你可看着,朝中不久便要有异动了。”魏征声音清冷。
    王 王圭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犹豫了半晌,一口饮尽,“魏兄,我们可是谏臣,可如此这般。。。。。。”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魏征不在意地淡语道:“你可是想说,如此这般揣摩陛下的心思不是君子所为?可不要忘了,我们要谏的是皇帝的德行缺失,至于其他,皇上心中自然早有判断,根本无须进谏。贤弟要是想把官做的更久些,或是在史书上留下个忠臣的美名,每次上奏之前还是要三思啊。”
    贞观二年底,长孙无忌再次请辞相位,上允之。
    贞观三年二月,杜如晦升至尚书右仆射,王 王圭与魏征分别被提拔至侍中与秘书监的位置。而李靖接替了兵部尚书的官职,不久便派去便派去驻守边疆。

正文 第十三章 孙思邈
  正在若水带着三个孩子终日在别庄乐不思蜀的时候,宫里的御医们的日子过的如履薄冰。前有皇帝越来越频繁地召问,后有国舅在四周时常出没的身影,侧旁还有嫔妃,外臣防不胜防的旁敲侧击。
    终于有一天,当太宗皇帝又一次在甘露殿召见御医所院的医正上官平时,上官平还不等皇帝发问,自己便先跪了下来。
    李世民眉头紧皱,恼怒道:“皇后的身子还是没什么起色么?”
    “陛下请恕臣等无能,罪该万死,不过,臣倒是想了一个主意”上官平不敢抬头直视天子之怒,可同僚们的一丝希望可能便在自己的身上了。
    “万死,要是皇后好不了,你们死一万次又有什么用。”皇帝盛怒过后,稍稍又平静了些,手指重重地叩着案几,“说吧,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良方?”
    听着皇帝的口气缓和了些,上官平才直起身体,仍是跪着答道:“回禀陛下,还记得本朝初定时,皇上曾率兵回师北上,在晋南一带迎击刘武周的敌兵,臣听说当时皇上伤势相当严重,不过遇到一位神医相助,得以痊愈康复,继续北上收复失地。。。。。。”
    他的话音未完,便被皇帝给打断了,“对啊,朕怎么把孙思邈给忘了,只要找到了他,皇后的身子定能恢复如初,可这人不喜出仕为官,终年行踪不定,如今也不知该从何找起啊。”
    上官平连忙恭敬地回道:“微臣听说,孙神医最近至长安一带行医,把一个已经死于难产的都装进棺材里的妇人和她腹中孩子都救活了,所以已经连夜派人打听他的行踪了。”
    李世民顿时惊喜万分,“快,找到了马上派人把他给请到别庄去,也不必先让他回宫来见朕了。”
    上官平松了口气,但还是惶恐的退下,心中清楚,皇后娘娘一日不回宫,这陛下的喜怒不定也难以结束啊。
    整整三日后,被一大群御医簇拥着的神医终于来到了西郊的别庄。若水并不知道来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还以为不过换了一名御医,便同往常一样,在床榻上病怏怏的躺着。
    隔着几重帘幛,孙思邈如同对待每一位病人一样,谨慎的将手指搭在皇后的手腕处诊脉,只过了一会儿,他便站起身一语未发地向外走去。
    站在边上的上官平连忙拦住他,“孙神医,皇后娘娘的病究竟如何啊?您还没下药方呢?”
    孙思邈停住了脚步,淡言道:“皇后娘娘根本就没病,当然不用什么药方。”
    “没病?”上官平与周围的同僚们愣在原地,“没病的话,娘娘怎么虚弱的没法子下床?”
    室内一阵沉默后,皇后淡定的声音从内里传来,“除了方才为本宫把脉的那位大夫,其他的人都退下吧。”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应旨意都退了出去。
    孙思邈依旧站在离床榻几步之远的的地方立着,只见一双白细如玉的手掀起帐子,一个面色白得有些怪异的女子便下了床向自己这边看来,虽然早已明了对方尊贵的身份,可此刻他却无法将这张面孔与皇后的身份联系起来,因为那双太过淡然,空灵的眼眸。
    若水掩盖住了心中的差异,看着眼前这位中年人模样的大夫,看起来并不象是御医呢,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没有过于恭敬的紧张,对于这个计划之外的人,自己不得不小心应付。
    “敢问大夫的姓氏,名字为何?又师承何处呢?”知己知彼,方能步步为营,若水问道。
    孙思邈微微弯了一下腰,算是行过了礼,“草民姓孙,名思邈,生于乡野之间,四处游走行医,并无师承。”
    说完,他便看见呆愣在桌边的皇后随即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似惊似喜,与方才那个脱俗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竟然让半生以来看淡生死富贵的自己心生悚然之感。
    若水拼命压抑中内心的狂喜和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医啊,原来孙思邈当真为长孙看过诊,可是,“孙大夫,您不是会悬丝问诊么?”不自觉地,自己竟然用上了敬称。
    孙思邈先是一惊,不过很快被一个陌生的词拉去了注意力,“悬丝问诊?娘娘,老夫自认还没有这本事,再者,行医问诊,最要紧的便是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决不行如此虚浮之术。”
    若水失笑道:“先生果然是大夫,而不是神仙啊。”
    “那娘娘可否告知老夫,为何没病却装病么?”
    若水斟酌了许久,叹了口气道:“先生是神医,怎会看不出本宫是心病而非身体有恙呢?”
    孙思邈看着眼前这个大唐最尊贵的女子微微侧了下身子,唇边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凝神细想后道:“老夫只会医人身上的病,气血衰弱,四肢倦怠的病也不算难治,不过应该还须再静养一段时日。
    若水心里猛夸了这位神医一通,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先生果然是淡漠名利之人,若水这厢先谢过了。”
    孙思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中回忆起眼前这个女子的丈夫,当初血气方刚,有勇有谋的天纵之才,如今大殿上的九五至尊,似乎哪个都不适合这个如水般变化自若的女子,一个无欲无求的皇后,或许是大唐之幸,而只有一个人的不幸啊。
    果然,上官平只好独自面对九五至尊的毫无掩饰的怒气,“静养,静养!那朕的皇后何时才能回宫?庸医,一群庸医,孙思邈呢?让他来见朕。”李世民大声斥责道。
    上官平犹豫了许久,才回道:“回禀陛下,孙思邈让皇后娘娘给送走了,娘娘说。。。。。”
    他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皇帝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厉声道:“还不快说!”
    “是,娘娘说,生死由命,劝皇上万万不要为难孙思邈。”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前上方,正巧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不由让自己哆嗦了一下。
    当回过身来的时候,膝盖已经跪得生疼的上官平,只隐约看见皇帝摇晃得厉害得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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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祭天
  与自己之前的不少皇帝一样,李世民在当了两年的贤君之后,便对老天也有一种身为上天之子的骄傲与敬畏。从六月皇后离宫开始,他便计划着要在冬至那天在长安西郊的祭坛举行祭天大礼。
    由于高祖皇帝在位时,几乎从不出宫,因此贞观二年的这次祭天可谓是隋末至今几十年来的第一次,显得尤为重要,除了着礼部的官员负责外,长孙无忌也很早便被指派到了此次祭天的督察任务。
    当祭日来临之前,已经专门有官员及宫人对祭坛内的祭坛,周围供天子及随从休憩的殿宇楼阁进行全面的修葺,修整甚至包括太极宫至祭坛中,皇帝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
    祭前五日,皇帝便派礼部的官员到牺牲所察看为祭天时屠宰而准备的牲畜,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二日由官员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宫人们将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最后由皇帝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到祭坛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回到斋宫斋戒。祀日前夜,由礼部率众人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随即着令乐部就绪完毕;最后由长孙无忌协同礼部尚书进行全面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
    深夜,李世民从床上起身披了件外衣,由于是为祭祀准备的别宫,侍卫和宫人都留在外殿,内殿显得极为安静,推门而出,黑夜中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抬头望天,心中充满着很久没有过的静谧之感,向西边远望过去,漆黑的夜里,零零星星的似乎有点灯火,不知道是不是别庄的位置。皇帝朝那边盯了许久,一阵失落清晰地从心中传来,他抬手按上自己的前额,似乎想要遮掉什么,年少成名的少年英雄,百战百胜的沙场将军,堂堂的一国的天子,难免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一天,当那双如古井般平静的双眼不再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不!他断然地放下手,握紧拳头,忽然想起十几日前宫中的那颇有深意的一幕,是该把皇后接回来的时候了。
    此刻,就连长孙无忌也不知道皇帝不久之前下的一个决定,而起因便在后宫的一次宴席上。原本,皇后病重,后宫本该忌讳这些,可正逢韦贵妃的三十整寿。阴德妃和杨淑妃一同劝的皇上,说不过是宫妃之间一起吃个饭,不大摆宴席,也算是对贵妃辛苦了半年的安慰。
    于是当夜,就在韦贵妃的安乐宫,皇上和四夫人以及贵妃的表妹韦昭容围坐了一桌,就在下人们布菜的当口,阴德妃看似无意地提到了新年的大宴,杨淑妃轻声担忧道,皇后倘若还不能回宫,那陛下身边岂不是缺人了。韦昭容快语接口道,即使皇后不在,还有贵妃接替行皇后之职,大可不必忧虑。听到这里,皇帝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摔下筷子便拂袖而去。
    事后想来,李世民心中更为恼怒与猜疑,那几个自己的枕边人何时也变得这般陌生,虽说韦妃和燕妃没有开口说话,谁又知道她们心中又是如何期望的。自己要创一番从未有过的盛世图景,后宫自然不能出现如此明显的勾心斗角。
    离开后的皇帝独自在立政殿呆了一夜,手心中拽着的一张纸片,是孙思邈托人送来的,上面寥寥写着一行字,郁结于心,药石无医。心中不由一阵刺痛,但在这寂寞的宫殿中,或者将来那冰冷的陵墓里,他们只能生同衾,死同穴,自己决不能放手。
    看着天上的月亮,李世民近乎冷酷的自语道:“若水,与公与私,你都必须回来了,缺少了女主人的皇宫永远也算不得完整。”
    第二日,日出前七刻,别宫鸣钟,皇帝起驾至祭坛,钟声止,鼓乐声起,祭天正式开始。此时,祭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
    根据事先安排好的顺序,最先是迎帝神,皇上从南门外更换祭服后,便进入祭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随后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接着,第二步为奠玉帛,皇上分别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回拜位。
  随后的第三不便是进俎,皇帝到主位、配位前进俎,乐奏“咸平之章”,回拜位。
  第四步为行初献礼,皇上到主位前跪献爵,回拜位,乐奏“奉平之章”,舞“干戚之舞”。然后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并到配位前献爵。
  第五步称作行亚献礼,皇上为诸神位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回拜位。
  第六步便是行终献礼,皇上为诸神位依次献爵,奏“永平之章”,舞“羽龠之舞”。礼部尚书奉福胙,进至上帝位前拱举。皇上至饮福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回拜位,行三跪九拜礼。
  然后第七步为撤馔,奏“熙平之章”。第八步是送帝神,皇上行三跪九拜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燎炉焚烧,皇帝至望燎位,奏“太平之章”。
  最后一步即望燎,皇上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祭天便就此结束。
    整个祭天,纷繁复杂,且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否则即是对上天的不敬,以及对皇权的不尊。官员们担了几个月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正准备跟着皇帝以行回宫时,便听得有圣旨下来,原来是令长孙无忌与裴寂回宫时升用金辂,周围的旁人大多歆羡不已,但接旨两人却面色不豫。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向交好,不由心生疑惑。裴寂在武德年间高居宰相一职,深受高祖皇帝的重用与宠幸,但现今上一继位,表面上对其颇为敬重,官拜司空,食封一千五百户,位居群臣之首,却不再有议政的实权了,无怪如今对皇上的加赏面带涩然。可无忌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了,尽管皇后离宫休养,可皇上对他的宠重丝毫没有改变,更有愈来愈重的趋势,但此刻这位老友的脸色怎么有些惊慌失措。这边他正在奇怪着,只见无忌朝自己这边疾步走来。
    “老房,陛下呢?”
    房玄龄随意回道:“陛下自然正要起驾回宫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孙无忌面色复杂,旋即又问道:“你可问过礼部的人?皇上确实已经回宫?”
    房玄龄也谨慎起来,“怎么,可出了什么事?要不,我马上去问一下。”
    “哎,不用,倘若皇上真的。。。。。。礼部的人也不会照实告诉我们。”
    房玄龄脸色一变,“真的什么?不会是刺客吧,无忌,你可不能玩笑啊。”
    突然,长孙无忌拍了一下房玄龄的肩膀,随即拉过旁边侍卫的一匹马,一跃而上,扔下一句“老房,你替我挡着”,便向西边奔驰而去,徒留下房玄龄在原地直喊,“无忌,你的金辂啊。”

正文 第十五章 夫妻
事实上,天水山庄的位置离皇帝祭天的别宫并不算太远,从山庄里地势较高的地方隐约还可以看见攒动的人群。若水原本还生怕皇帝一时心血来潮会来别庄转上一圈,不过根据淡云从皇帝身边打听下来的消息,似乎皇帝在听过孙思邈的诊断后,便不许任何人在前去打扰皇后静养,而负责皇帝行程计划中也明白的写着祭天后便径直起驾回宫。若水当时还私下取笑淡云说,皇上的一举一动可是逃不出淡云姑娘的法眼呢。事后每每想起,若水总是再会添上一句,话,果然是不能说得太满的。
    若水的身体极为惧寒,不知是不是过去长孙留下的病根,害得自己从深秋起,便只好窝在室内,眼馋得看着三个孩子在外面玩耍,心眼不大的她便想着法子拖住他们,可是日子一场,尤其是承乾,精灵得要命,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不说,还尽拿些外边的有趣事来面前炫耀。不过,该做的功课还是一样都不能少的,最低限度下,如果有一天当自己的双手无法保护住他们时,他们也应该有能力保护住自己。眼见着一个健康的现代单亲家庭的雏形将要形成了,这时,若水又不得不提起另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知是谁说过,命运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果不其然,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幸运的天平没有朝若水的身上倾斜。
    冬日的太阳暖暖的,晒得人和煦而心安。可皇后娘娘身边的三个宫女此时却冷汗都被惊吓了出来,皇上竟然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且没有随从。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人,她们是从长孙家开始变服侍若水的旧人了。日子长了,似乎也有了些主子的淡然,明明看着自己时顺从而恭敬,但言谈举止间却很有些不卑不亢。可现在,对若水忠心耿耿的她们却跪在自己面前,说不出皇后以及太子他们的去向。
    他站起身,走到一边背着他们负手而立,语气淡漠,“怎么,还不肯说实话么?还是要朕亲自去找。。。。。。本该在床榻上静养的皇后。”说到这里,他猝然转身,果然见到三人惊慌的神色,嘴角泯过一丝冷笑,“朕不想拿你们怎样,否则若水岂不伤心?”
    明霞的性子最为率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哪里还顾得上小姐。”
    广月在三人中年纪最长,故而沉稳许多,见到明霞一时失语,忙拉了她向皇上请罪,谁知皇帝丝毫不意为意,还颇有些笑意地开口问道:“明霞,这可是皇后自己的顾虑?”
    明霞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复,总不能说小姐在这儿过着赛似神仙的日子吧。
    这时淡云出声缓缓回道:“回禀陛下,皇后的病自从改服了孙大夫留下的方子,已经慢慢好些了,近几日,倘若天气好,娘娘便会支开奴婢们,与太子,四皇子和公主殿下一起在庄子里四处走走,故而奴婢们也不知娘娘的确切去向。”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且毫不失礼数。皇帝收起了先前的笑容,阴着脸厉声道:“即是如此,你们三个就和朕一起去把皇后给找回来吧。”
    淡云心下一惊,原本只打算拖延些时间,可以给小姐提个醒,可现在。。。。。。
    皇帝径直向外走去,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只希望小姐今天不要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出来啊。
    走在园子里的小径上,广月她们只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前方传来,皇帝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却有着一种决绝的气势,直到远远传来一阵熟悉的欢笑声,他微微一转身,目光如刺一般射在三个宫女的身上,随后便命她们止步,自己却放轻了脚步向林间走去。
    纵使李世民之间想象过无数再一次见到若水的情形,虚弱的,苍白的,淡然的,甚至是疏远的。可绝不会是眼前这样,坦荡的甚至是有些肆然的笑容而不是自己所习惯的淡然的微笑,明亮的如一汪泉水的眼眸而不是如深井般邃然,与孩子们并坐在溪流边亲昵的举止而不是太过一板一眼的相处。这样的若水,不是立政殿里的皇后,而似乎只是孩子的娘亲。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又轻轻地向前走了几步,停里在了一株巨树的背后的,可以清晰的听见妻儿的谈笑声。
    此时还不知有异的的若水正兴致勃勃地拉着儿子女儿解释曲水流觞的出处。依据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中说“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乘乾先坐不住了,快语道,“娘,我们也来试一下吧。”
    若水一拍他的小脑瓜子,“傻瓜,这可要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这边的溪流皆是平坦流过,怎么拿来试?”
    泰儿这时有些疑惑的问道:“娘,魏晋时期可不是乱世么?为何会有这般极其风雅的酒令流行?”
    明瑶娇俏道:“娘有和我说过,乱世出风流,对吧?娘。”
    若水失笑,都是人小鬼大的孩子,于是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乱世出风流,对,也不对,溯古至今,春秋战国和魏晋可称得上是长时间的纷乱年代了,可正是在那些日子里,文人甚至普通百姓的思想精神的繁华多样与独立先行都是远远超过其他朝代的。”
    “可太傅说过,孔子说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是最坏的年代呢。”承乾拉着娘亲的手问道。
    “那是最坏的年代,因为无止境的战乱,被禁锢的是只是人的身体,可那也是最好的年代,诸子百家,无不兴盛。至秦始皇焚书坑儒,而汉武帝又独尊儒术,被禁锢的便成了人的思想。”
    若水看了看他们陷入沉思的表情,笑了笑。这时,泰儿皱着眉,“可是娘,这样岂不是说乱世更好过盛世?”
    “当然不是,可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当一个朝代发生走向没落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人站出来走在黑暗的最前面,有些成了英雄,有些成了枭雄,还有一些在彷徨和恐慌中行风流之举,曲水流觞还算做平常,刘伶酒后裸体忘形,出游时唤小童带一锄头,说:“死便埋我。”嵇康炉前打铁自娱,从不在意外人。阮籍长醉后有青白眼之说。他们逐色斗酒、放行浪赅,冶游山水、栖息林下,就是决不入仕,免得与陶潜一样后悔道,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而盛世的时候,人的骨子里就少了些别样的风骨,当然也做不出任性狂悖,藐视礼法的事来。”
    事实上,三个孩子都是极聪慧的,承乾整个人忽然沉静了下来,目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娘,你是不是不想回宫,是不是也不想做皇后?”
    话音落处,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溪水潺潺流过的声响,三个孩子都仰望着母亲。
    半晌过后,若水微微一笑,“承乾,赫赫长孙家,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进不得,而退亦难,每个人都有他必须要肩负的责任,不能也无法逃避,娘也一样。”
    “娘,可你是不愿的吧?”泰儿与明瑶异口同声地问道,似乎并不满意娘亲的回避,硬要知道一个答案。
    若水拉过明瑶,朗声一笑,“不错,娘最大的愿望便是领着你们三个回到洛阳,回到娘小时候住的宅子里,从此以后,现世安稳,此生静好。不过。。。。。。似乎不行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柔的仿佛耳语。
    “不过现在这样子也不错啊。”若水笑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也无风雨也无晴。”乘乾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娘亲,如果可以自己抉择,你一定不会嫁给父皇的吧。”
    若水哑然,心中微微震动,细想过后,刚要开口,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给打断了,“若水!”是长孙无忌的声音。
    她脸色骤变,缓缓地侧身,待看见自己的兄长以及面色过于平静的皇帝时,却已是娴静而淡定的神色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淡到了极致,衬着两颊边笑闹后浮现的红晕,看在丈夫眼中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八个字。
    天似乎快要暗下来了呢,若水无可选择地向前走去。

正文 第十六章 帝后
 半年,整整半年,若水再次见到了太宗皇帝,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只在衣边用银丝勾出了龙纹装的图样,没有想象中的霸气凌人,反而显得风华高雅,但眉目前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出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尊贵。
    若水一脸平和地与皇帝并排走着,眼眉微微低垂着,丝毫看不出手被紧紧扣住的不适。长孙无忌则跟在两人身后,一手牵着很是不安的明瑶,另外一边走着的两兄弟则比妹妹要镇定一些,安静,无比的安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冬至的夜晚,长安的上空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皇后的居室里同样还是一片寂静,许久未见的皇帝与皇后,这一对世上最尊贵的夫妻就这样隔着案几面面相坐,皇帝并没有发怒,只是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好似从未见过一样;皇后则稍稍侧着头,似乎正望着桌上的茶杯出神。
    “陛下,皇后娘娘的汤药送来了。”门外传来广月的声音。
    皇上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送进来吧。”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广月请过安,走至皇后身边,“娘娘,该吃药了。”
    若水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随即便点头道:“先搁着吧。”
    “可是娘娘,御医说药凉了便就没用处了。”
    若水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广月见状,只好退下,在合上门之际,隐约听见皇帝的声音,“若水,怎么不喝?”
    “苦得喝不下呢,陛下。”若水并没有再沉默下去。
    皇帝似乎笑了一笑,“不喝药怎么行?朕还指望着若水快些好起来,好跟朕回去啊。”
    “是若水的不是,不过人们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以为呢?”若水嘴角微微扯动,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啊,那真是朕疏忽了,不过皇后觉得还得过多久才能回宫呢?今天,朕可是亲眼见着皇后的好气色呢。”皇帝的语气中渐渐带上了强硬之感。
    若水没有回答,反而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喝起药来,果然并没有一丝苦味,反而带了点甘甜的味道,不过样子还是蛮唬人的。
    皇帝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后喝着药,眉头一挑,语带深意,“朕等得,可有些人似乎等不得了。”
    若水一怔,微微呛了一下,放下碗,低头咳了几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有点沙,“有陛下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语间似乎带了点嘲意。
    皇帝听完,好似有些漫不经心的伸出手,越过窄窄的案几,撩上妻子方才散下的几缕青丝,“在其位,谋其政,皇后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么?”
    若水一时语塞,也顾不上对方略带不妥的动作,最后只搪塞道:“总得再养上一阵,陛下也不想一个病弱的皇后在宫中吧。”
    皇帝嘴角含笑, “等到年三十那天,朕希望皇后已经在宫里呆着了,否则,朕瞧着,回宫养着也是一样的,皇后觉得呢?” 说着,手指间微微加上了几分力气。
    若水轻声呼痛,抬手想要拯救自己的头发,不料,反倒手被皇帝握住,只好回道:“是,臣妾明白。”
    皇帝凝视了她片刻,终于放手道:“等回宫后,朕再来每日帮皇后把头发绾起吧。”
    若水顿时觉得呼吸一窒,半晌才勉强笑道;“那臣妾先谢过陛下了。”
    “朕怎么觉得,若水唤朕二哥的时候更亲切些呢。”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二哥说笑了,夜深了,外边又下着雨,二哥还是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宫吧。”若水苦笑了一笑,想扯开话题,顺便下逐客令。
    皇帝的笑容里忽然带了点玩味,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后说道:“和立政殿比起来,这儿是小了不少,不过当初我们在太原的寝居倒也差不多是这般大小,若水可愿意和为夫分享一下?”
    若水深吸了口气,嘴边扯开一丝弧度,“要是若水将病气过给陛下,那可就是若水的罪过了。”
    皇帝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若不是朕还得连夜赶回宫,若水可真的要与为夫分享一下了。”
    见皇帝准备离开,若水暗暗松了一口气,口中还是随便应了一句,“外头雨下的大,皇上还是留上一晚为妥吧。”
    “
  若水,不用着急,来日方长啊。”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妻子,临关上门之际,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明日,朕会派人来将承乾,泰儿和明瑶接回宫,没孩子打扰,若水想必会好得更快些呢。
  对了,等若水回了宫,朕也才好缓出心思来想想该给承乾换个太子太傅。”
    若水好似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将话咽了下去,直到门被关上,才重重地坐在床边,沉思了许久。
    “小姐,陛下可有说什么?”广月与淡云进来服侍若水洗漱。
    若水抬了抬手,“快去把承乾叫来。”
    “小姐,太子怕是睡下了。”
    “那去看看,若是醒着,便让他赶紧过来。”若水想了想说道。
    淡云答应着退了下去,不久便领着承乾进屋来。
    “娘,父皇可是为难你了?”承乾焦急地看着母亲的脸色。
    若水安慰地笑道:“别胡思乱想,只不过说了些要紧的事。明日,你们三个就得回宫里去。”
    承乾失望地撇了撇嘴,“娘,我不想回去,想和娘在一块。”
    若水摸了摸他的头,正色道:“傻孩子,娘过一阵也得回去啊,既然这是我们逃不开的命运,除了面对,别无他法。这么晚把你叫来,有些话娘一定要先和你说过才放心。宫里不比这儿,但也不用太过惧怕你的父皇,他也不是天生便是皇帝,这是其一。其二,太傅的课若是无趣,忍一忍便是了,等娘回了宫自有大算。其三,承乾你千万要记住,从此刻起,一定要开始要学会自制,在决定每一件重要的事情前,先想三遍,对自己是否有益处,对家人是否有益处,对家国社稷是否有益处,若是没有,甚至有害,即使你再想做,也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这些可都记住了?”
    承乾有些似懂非懂,可还是乖巧的点头。
    “原谅娘亲,你这么小就要肩负起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用考虑的期许和重担。”若水心疼地说。
    “不会,娘亲教给我的都很有趣。”承乾摇摇头,“娘亲,外面雨下的好大,可父皇和舅舅刚刚走了呢。”
    若水似笑非笑,“承乾,你的父皇和舅舅都是极有自制力的人呢,尤其是你的父皇,君主,有所为,有所不为,即是如此了。”
    方才自己如何看不出李世民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或许他当时最想做的不只是大声地质问自己,甚至想把自己立刻带回宫,可现在并不是自己回宫的最佳时候,所以他忍耐着,想到这里,若水无意识地喃喃道:“年三十?”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承乾听见了,问道:“娘,你过年前会回来么,好想和娘一起过年呢。去年的时候,娘都跟在父皇身边,忙着大小的皇宫宴席,都没什么空和我们在一块儿。”
    若水顿时醒悟过来,却不动声色,低头亲了儿子一口,“好了,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这时的皇帝与大舅子一起坐在回宫的马车里,皇帝闲闲地问道:“无忌,你怎么没坐金辂回去呢?”
    “请陛下治臣的不敬之罪。”无忌没有分辩。
    “不敬?”皇帝凉凉地笑了下,“你思妹心切,朕怎可怪罪,不过你出现的也真是时候,朕可是很好奇皇后的答案呢。”
    长孙无忌依然平静如故,“陛下与皇后原本便是是佳偶天成,皇后自然也不会有别的答案。”
    明知道自己的大舅子今天习惯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还是继续问道:“说起来,无忌,你可曾见过若水象今天这般模样?”
    不算太大的空间里静了一下,“臣刚才想起过去家父还在世的时候,常常抱着若水和臣说,等到天下太平,边疆再无隐忧的时候,便辞官带着全家人回乡间过平常日子,那时若水便回道,如果世间真有个象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她便永远也不出来了。”长孙无忌话语间带着一丝涩然,“其实,若水才是最象家父的一个。”
    皇帝久久没有言语,最后似乎自语着说:“若是长孙将军还在,想必不会将若水许配给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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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听政
对大唐的大部分子民而言,从贞观二年末到贞观三年元月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登基已满两年的皇帝英明睿智,又爱民如子,尽管天灾还时有发生,不过生活还是从隋末的战乱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而对于那些身处庙堂高处,后宫深处的男人与女人来说,不过四十多天的时间却是暗潮汹涌,让人措手不及。
    在皇帝陛下从天祭回来后的第二天,太子,四皇子与长乐公主便被毫无征兆地从别宫接了回来。这原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望与怀疑,不过皇上随即下的第二道命令,可就造成了宫中极大的不安,原本在宫中各有居所的皇后的三个亲生子女被安排住进了甘露殿,由皇上亲自照顾。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不过即使不是皇室,那些贵族世家的孩子也大多由乳母,下人照料,亲生父母反而极少自己抚养,更何况当今皇上登基不久,正值日理万机之时,这一行为直接传递到旁人的眼中造成的流言便是,皇后似乎已拖不了多少时日了,故而皇上将亲自负责孩子的教养,以此来宽慰皇后之意。
    而更加令人震惊的事发生在翌日的早朝上,群臣们竟然发现太子殿下换上了只有在大典中才穿过的太子朝服跟在陛下后边,随后面色平静的跪坐在皇帝的左下方。
    早朝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而是都拼命想不留痕迹地向国舅长孙无忌和太子太傅李纲望去,谁知两人一个是气定神闲得立着,目不斜视,另一个却表现得同样诧异。
    随后,只听见皇帝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声:“从今日起,太子每日早朝随朕在两仪殿听政,用过午膳后,再由太傅在书房授业。”
    这完全只是一句告知而非询问,甚至连一句形式上的“众卿家有何异议”都略去了。
    即使在太子出现之时,不少人已有猜测,但是当皇帝明白无误的说出“听政”二字时,众人还是惊愕不已。皇权是独一无二的,而如今皇帝的边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即使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子,但今上正值盛年,子嗣承继又毫无隐忧,那么如今让年近八岁的太子殿下如此郑重的出现在群臣面前,其宣告的又是什么呢?是明召天下太子的地位无可动摇,还是。。。。。。?无人敢继续深想下去。
    在位于三公之内,可以参加内朝的的官员中,尚书左、右仆射,房玄龄与杜如晦,皆与长孙无忌相交甚深,对皇后也极为敬重,自然不会对皇帝的举动有所异议。
    而侍中王王圭再看了一眼魏征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不过还是用了比较委婉的语气出列谏言,太子尚还年幼,蒙童授业还未齐备,听政似有所不妥。
    皇帝不以为然道:“朕幼时擅于骑马,好弄弓矢,而读书甚少,而后方对史籍兵略多有涉及,皇后年十三婚配于朕,不久时逢太穆皇后早逝,家族内务疏于掌管,皇后代为管之,谨言慎行,公正宽厚,众人无一不服。太子身为朕与皇后的嫡长子,又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书中确有圣贤,但仍应及早涉于朝政,才不至于将来只懂得纸上谈兵而祸及家国。”
    下臣均再无二言,开始正式论及朝政。
    房玄龄先上书道:“起禀圣上,自贞观元年七月山东大旱,皇上免其一年租赋,可今年关东各郡县仍少雨多旱,庄稼收成甚少,关东的地方官奏请圣上望朝廷能否再免其一年赋税?”
    皇帝接过郑吉递上的奏则,仔细看过后,便交给太子过目,随即便开口道:“各位卿家有何建议?”
    魏征最先进言,认为应当予以免除,天灾无可避免,若君王无所行为,百姓无所依靠,则必将造成人祸。
    不过,马上就有人反驳道,魏征本为关东人士,如此言论多有偏颇,且关东今年并无太过严重的灾情,若是再免其一年的赋税,对其他地方岂是不公?
    在一片争论声后,皇帝依然没有表态,反而转之向太子相询对此事的看法。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太过在意,尽管他们敬服皇上的雄才大略,皇后的贤德仁厚,但对他们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处于懵懂之年又颇有些顽劣的八岁小儿大多是不以为然的。
    乘乾恭谨地起身向父皇行过礼后,方才出言相对,“儿臣早前听说魏大人曾上过一道疏奏上说: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此也正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意,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现今关东地方官既有上书,百姓受苦,朝廷应当有所慰籍。更何况,关东之地自古便多有纷乱,昔日秦末,山东豪俊并起而亡秦族。而隋末的起义之士亦多发起于此,父皇早有“天下大治“之愿,必将对关东之地尤为安抚。然,普天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倘若关东旱情并不足以免于赋税而免之的确有失公允,儿臣以为不如先遣一人亲赴山东,既可予以宣慰,又可察看实情,届时再作决断也不迟。”
    皇帝微微一怔,显然颇有些意外,对这个儿子,他还是自认相当了解的,自幼活泼好动,但由于疏于管教,因此变得性情顽劣,不好管教,但不过半年,乘乾便犹如脱胎换骨一般,

    性子沉稳不少暂且不提,朝会时便对众臣镇定自若,刚刚作答时,清晰明朗又不显孩子的轻狂与稚嫩,思虑也颇为周全。想到这里,他不由面露微笑,让儿子坐下。
    不仅是皇帝,在位的每个人都不由转而望向太子,那个年幼的太子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养成了颇为不凡的见识与气韵,依然是孩子清俊的面庞,但那双眼睛开始变得沉静而从容。
    皇后娘娘!这是反射到他们脑海中的第一个词眼,太子在与他的母后共同生活了半年后判若两人,其中的联系不得不引人深思。
    眼见快邻近午时,皇帝便直接下旨,命魏征于年后赴关东代表皇帝体察民情。
    早朝散了之后,李世民拉着乘乾的手,步行至甘露宫。一路上,乘乾很是不自在,虽然印象中,父皇似乎对自己从未如此亲密过,但经历过娘亲对自己的那种发自内心,毫无目的的关爱后,自己所觉得父皇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有点不同的意味,这种突如其来来关心似乎不仅仅是出于自己是他的儿子。
    到了甘露宫,果然,内殿里,李泰和明瑶已经在饭桌变等着他们了。
    皇帝放开了牵着长子的手,装作没看见儿子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快步走到女儿的面前,将正要请安的明瑶一把抱了起来,愉悦的听到女儿的惊呼声,随后拍了拍另一个儿子的头,示意他们坐下,而自己仍然将女儿抱在腿上。
    不同于两个哥哥的面带谨慎,由于明瑶出生后就和父亲比较亲近,只是后来李世民忙于四处征战,夺取皇位,自然就与女儿疏远了许多。不过自从他最近发现女儿长得和妻子很是相像,便乐于常常抱着她,表现一下皇帝的父爱。
    吃饭的时候,两位兄长都不言不语,皇帝对儿子的沉默也不过问,只是逗着女儿问:“瑶儿,想不想母后?”
    明瑶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明瑶好想娘亲哦,父皇,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皇帝的神色间也带上了点郁色,“瑶儿,为什么喜欢叫娘亲,而不是母后呢?”
    明瑶没注意哥哥们的阻止的眼色,仍然毫无保留地回答道:“因为娘说,她先是我们的娘亲,再来才是一国的皇后,再说叫娘比较亲切啊。”
    “那瑶儿和两个哥哥以后在没外人的时候,也还是像从前一样称呼父皇为爹爹,好不好?”皇帝继续一边喂着女儿吃饭,一边诱哄道。
    明瑶点点头,接着还甜甜地唤了一声爹。
    乘乾与李泰虽然对妹妹的行为比较不齿,但娘说的做人要学会随机应变,于是也从善如流的附和了一声。
    饭后,李泰领着妹妹出去后,皇帝微微抬起眼,喝了一口茶,“乘乾,你可知今日爹为何让你开始听政?”
    承乾抬起头,微微有些惊讶,原以为改换称呼那不过是对妹妹的诱哄之语,不过他很快便会过神来,答道:“爹不是想让儿臣尽早适合和熟悉朝政么?”
    李世民微微一点头,温和地说道:“不错,不过不是全部。朕想让你明年与魏征一同去山东。”
    乘乾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心中不是不惊喜地,早听娘亲说,行万里路,却没想机会来得如此之快,“是,儿子愿意。”
    皇帝呵呵一笑,想起大业十二年,自己坚持与父亲一同去太原,而非和建成,元吉一起留在河东的样子。
    “不愧是爹的儿子,不过还有一件事,这次去山东,你要留心为自己找一个太子太傅,山东多人杰,总会有一个让你满意的。”话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忽然一转,“这半年,你娘确实把你们教得很好,不过她终究先是朕的皇后,再是你们的娘,所以今后,你们要少让她操心。这些话,明瑶不必知道,可你和泰儿是一定要放在心里的,明白么?”
    承乾心里一阵酸意,不过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看似好一幅父慈子孝的景象。


正文 第十八章 李渊
 就在皇宫上下都在忙于准备操办即将到来的新年盛筵之时,已经旧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忽然将当了皇帝的儿子找来要想在自己居住的大安宫摆一席家宴,热闹热闹。
    如今父亲的意愿,李世民是一向不大愿意违背的,他很清楚历经玄武门之变后,后世的史书必将对自己有所诋毁,因此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自己应尽的孝道一样也不可缺少。
    虽说,如今太上皇已不再拥有什么实际的权利,但表面上,他仍是大唐地位最尊贵的人,被受邀参加这次宴席的人实际并不多,但大都举足轻重。皇上以下,在大臣中,历经武德、贞观两朝的老臣陈叔达与萧瑀无疑是最德高望重之人,其他的臣子便只来了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两人与皇家自是姻亲,同时也凸显了家宴的色彩。儿媳辈由于皇后缺席,因此只来了四夫人中居前的韦贵妃与燕贤妃,而孙辈更只有皇后亲出的三位殿下在位。
    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还算融洽,毕竟从武德九年李世民登基后,李渊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并不十分待见。
    家宴摆到一半,李渊停下筷子,仔细看向正端坐在李泰身边的明瑶,随后便笑着伸出手说:“来,瑶儿,过来皇祖父这边。”
    明瑶乖巧地走到李渊的身边,虽说祖父还不算高龄,不过自从来到长安后,祖父似乎越显苍老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大部分时候带给人们的并不是幸福,她一直记得娘说过的这句话。
    李渊将孙女抱在腿上,和蔼的问道:“你母后最近身体怎样?”
    话音刚落,承乾与李泰顿时为妹妹捏了一把冷汗,只见明瑶突然沉默了一下,等到再抬起头时,眼圈红红的,“母后一直在床上躺着,都不能陪着瑶儿出去散步。”
    李渊闻言,忙哄道:“你母后心地良善,自有菩萨保佑着,再过一阵就定能陪着瑶儿散步了。”
    皇帝顿时显得颇为惊异,倒不是为了女儿的回答,而是父亲似乎很少有这般慈爱的模样。
    才想着,耳边就传来李渊对着一众人的问话,“你们看,瑶儿的模样可象极了一个人?”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便说:“可不正像她母后。”
    李渊笑道:“皇帝可真的是想极了皇后,你们其他人说说。”
    顿时,各式各样的答案都出来了,有猜皇帝的,有猜长孙无忌的,唯有说到太穆皇后的时候,李渊微微有些点头,但仍说不是。
    这时,明瑶自己扭头对李渊说道:“皇祖父,我知道,娘有和我说过。”
    李渊不掩惊讶,“哦?是谁?”
    “是不是秀宁姑姑?”
    明瑶的答案使整个桌面陷入一片死寂中。直到李渊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叹道:“是啊,也只有你母后才想得到,你皇祖母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却不想。。。。。。幸而她去得比谁都要早,要是和皇祖父一样活到现在,见到只剩下你父皇,不知道该是如何伤心啊。”
    李世民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随即跪倒在李渊面前,只道:“孩儿不孝。”其他人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
    李渊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孙女,惨然一笑,“都起来吧,饭才吃到一半呢。”
    在场的气氛紧张而压抑,这时众人的耳边只听见明瑶娇憨地声音,“皇祖父,母后还和我说过皇祖母最疼的就是父皇,真的么?”
    之间李渊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异样,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却是对着皇帝说道:“不错,世民,你母后自幼最疼的便是你。”
    “那是不是因为父皇长得最好看呢?”明瑶晃着李渊的手臂,亲昵地问道。
    李渊“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啊,当初你三叔小时候生得不好看,你皇祖母还闹脾气呢。”
    皇帝也跟着笑了出来,似乎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久没这样在一起轻松地笑过了,他满带笑容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来,瑶儿,皇祖父抱着你这么久也累了,到父皇这边来。”
    “皇帝,你可别和我抢瑶儿,你们小时候,我也就这么抱过秀宁。”李渊佯装生气地说。
    李世民陪笑着点头应道:“儿臣记得,父皇只肯抱着妹妹,元吉还哭闹来着。”
    沉默了片刻,李渊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随后低头想孙女问道:“瑶儿,你母后还和你说过关于姑姑什么啊?”
    “娘说,秀宁姑姑是女英雄,是巾帼不让须眉。”
    李渊兴趣盎然地笑问:“那瑶儿知道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么?”
    明瑶使劲点了点头,“知道,皇祖父,就像花木兰一样,娘有叫我背过《木兰诗》。”
    皇帝见父亲兴致颇高,声音里满是难得的轻松,“瑶儿,你要是能一次不差的背下来,父皇便答应你一个愿望,如何?”
    “皇祖父也许你一个愿望。”
    明瑶随即走到父亲和祖父中间,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背着,一直背到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才停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一身粉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两个顽皮的小、酒窝,李渊仿佛看见三十多年前,秀宁也这样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顿时欢喜地不能自已,拉过孙女的手便说道:“告诉皇祖父,瑶儿想要什么呢?
  ”
    明瑶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瑶儿想要皇祖父一直像今天这么开心。”
    “好,只要瑶儿常常来找皇祖父,那皇祖父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李渊欣慰道。
    “父皇也还欠瑶儿一个愿望呢。”
    明瑶忽然有些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嗫嚅道:“瑶儿想要母后。”
    李世民怔了一下,随后双手搂过女儿,将她抱在怀中,却久久没有回答。
    宴后,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天单独待在内室中,两人沉默了许久。
    忽然,李渊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当初长孙夫人属意的联姻对象不是你,而是元吉?”
    李世民猛地一抬头,良久后才道:“儿臣不知。”
    “哎”,李渊叹了口气,“你娘偏爱于你,知道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便坚持要将若水许配给你,且一定要在她活着的时候看见你们成亲。我没办法,只好与高士廉商议,让他再去劝说长孙夫人,长孙夫人没再反对,只是之后却终日在家中的庵堂里吃斋念佛,直至亡故。世民,你对她不起啊。”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父亲将话说完,只说了一句,“爹,我不会像你那样,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李渊心中一时五味俱全,叹道:“原来你都。。。。。。世民,你娘和若水看似性情大不相同,可最后怕是殊途同归,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不过该抓住的,儿臣决不会放手。”说完,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渊缓缓地退坐在到一把椅子上,自己的儿子还太过年轻,还不相信命运的强大是即使身为人间的帝王也无法撼动的,就像从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如夏花般明艳的脸庞,如今,你最爱的儿子也已经快要尝到这样的痛苦了呢。
    深夜的皇宫,隐隐带着几丝更深的寒意。
    闪烁的烛火,模糊的人影,似乎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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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凤于九天
  

    贞观二年的除夕,整个皇宫到处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皇帝站在甘露殿的门口,似乎在向远处眺望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世民淡淡地问道。
    郑吉小声答道:“回陛下,已是申时了。”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表情地看了一眼内侍,“替朕更衣吧。”
    郑吉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对边上的几个宫女打了个手势,自己也跟了上去。
    元旦、冬至与皇帝寿辰是宫中最重要的三个节日,而今年的冬至由于祭天的缘故并没有在宫中大肆操办。因此,贞观二年的除夕夜,皇帝选择在太极殿宴请朝臣。
    皇帝今夜的更衣相当繁复,不过与祭天大礼上的大裘冕服还是略有所不同。,
    今日皇帝身着的十二章冕服为衮冕服,乃践祚、飨庙、征还、遣将、饮至、加元服、纳后、元日受朝贺、临轩册拜王公之服也。广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金饰玉簪导,垂白珠十二旒,朱丝组带为缨,色如绶。深青衣纁裳,十二章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宗彝八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衣画,裳绣,以象天地之色也。自山、龙以下,每章一行为等,每行十二。衣、褾、领,画以升龙,白纱中单,黻领,青褾、襈、裾,韨绣龙、山、火三章,舄加金饰。

    待到衣着完毕,皇帝接过郑吉跪呈上的冠冕,站在铜镜面前,将皇冠带到自己的发束上。
    郑吉等在一边,眼睛朝门外瞥了又瞥,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而这边陛下的目光越来越冷洌宛如严冬,使自己不由微微一颤。
    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时间再也拖不得了,郑吉心中谈了口气,无奈地想提醒皇帝该上太极殿了,只见,忽然,皇帝的身形一转,他也随即转身看了过去,顿时惊呆在原地。
    皇后身着册后大典时的袆衣,双手叠于袖内交于衣前,静静地立在门口,凝淡的目光直视着皇帝,深青色的朝服将皇后如白玉般的面庞更显高贵,只是比起从前,原本那种雍容的气韵中似乎更平添了几分宛如月华的清冷与肃穆。
    郑吉暗自惊叹:袆衣者,深青织成为之,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朱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领为缘,用翟为章,三等。青衣,革带、大带随衣色,裨、纽约、佩、绶如天子,青韈,舄加金饰。要知道,即使贞观元年的除夕,皇后也不过身着钿钗襢衣而已。
    李世民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皇后,那张比起两年前似乎更为年轻的容颜,没有了过去那种敛于内的淡漠与平和的微笑,而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更像是新婚初识时的那个她,淡然到了极致,遗世而独立。
    若水此刻的心情如同一汪潭水,波澜不惊,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走进这座皇宫,她的心就自发地越来越沉静起来,不远处,那个人间的帝王缓缓走来,最后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住,向自己伸出手。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衣袖,然后,袖中的手被人准确地握住,两人交握的双手隐在宽大的袖子里。
    戌时,庆典正式开始。
    毫无疑问,唐代的皇宫远没有后世所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甚至作为皇宫中最为重要的大殿太极殿,其色彩是偏于暗色的,青色与黑色是最为常见的两种颜色,但仍旧使若水感到了一种恢宏博大的气势与内敛深邃的蕴涵。
    当皇帝和皇后并肩走进殿内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间的震撼,不过当两人跪坐于最前方的位子上后,那种震撼自然而然的转为了惊喜与欣慰,皇后无恙!
    若水定了定神,抬起头,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庄重而祥和,令人无可指摘。
    魏征抬头向前方的皇后看去,很明显的,这位来自长孙家的女子便得清减了许多,一双眼眸反而显得更为清亮,举手投足间依然是完美无瑕。可是,似乎大病一场后,皇后即使在沉默时也有了几分灵动。此刻再想想前段时日,太子的巨大变化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台下女子们婀娜的舞姿似乎没法吸引住天子的目光,他一直时不时得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后,紧紧地抓住身侧那只冰冷的手。
    君臣之间和乐融融,臣子们敏锐地发现今夜的陛下脸色温和了不少,不复往日的喜怒不定。向来性子直爽的尉迟敬德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起酒杯朝皇后敬酒道:“臣敬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房玄龄,杜如晦也一同站起身来,向皇后敬酒。
    若水心中微讶,虽然早已知道这些出自秦王府的贞观名臣们对长孙很是敬重,不过在今日这种庄重的场合中,他们仍对皇后的在场表现出了一种出于内心的欢喜,这让自己无法不感动。
    不过,若水并不清楚的是被称为贞观名相的房、杜二人与长孙的渊源有着一层更深的联系。就在当初秦王与太子争斗最惨烈的时候,还只是秦王幕僚的俩人被太子借太上皇之手赶出了秦王府,在那时潦倒异常的他们与家人受到了来自秦王妃的照顾,潜于暗处,并在不久之后成为了玄武门之变的主要策划者,那种来自危难时候的雪中送炭足以令任何人感怀终身。
    若水刚要举起面前还未动过的酒杯,不想李世民却先一步取走杯盏,笑道:“皇后身子尚未恢复,这一杯便由朕代为之了。”说完便一口饮尽。
    众臣见状,酒后皆有些酣醉,一时气氛也轻松了不少,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文学馆的时日,君臣之间嬉笑怒骂,无所禁忌。尉迟敬德不由呵呵地笑道:“当初汉光武帝说娶妻当如阴丽华,如今我尉迟可要说,那是他刘秀还没见过我们大唐的皇后呢。”
    其实这话颇有些失礼,不过皇帝听着也不由笑道:“没想到敬德也读过不少书。”
    若水失笑,举起茶盏,“尉迟,本宫只好以茶代酒谢过你的溢美之词了。”言语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爽利。
    “老房,你看,一样是娶老婆,你可就差多了,你家那个辣婆娘,我可是看一眼都不敢的。”几坛酒下肚,尉迟敬德一把勾过房玄龄的脖子,取笑道。
    房玄龄正听得尴尬,只听得上边传来皇后笑着温和道:“房夫人将房大人看的甚紧,正是爱夫的表现,此乃房大人之幸啊。”
    若水很是意外这样的气氛,原来贞观初年,这些重臣们倒是颇有些真性子在。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轻语:“那若水的贤惠可是对为夫的不在乎?”
    一阵白酒的香醇扑面而来,若水身子微微一颤,随后镇定道:“皇后的贤惠可是陛下之大幸呢。”
    皇帝突然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若水一惊,忙向下看去,幸而不少人已喝得摇摇晃晃了,目光在掠过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里似乎还少了一个人,究竟是谁呢?一个流传到后世,同样声名极盛的贞观名臣,不过也许要到贞观晚年吧。
    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妻子又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一阵酒气上涌,他毫无预警地侧过身,将若水突然打横抱起,只对着臣下扔下一句“朕与皇后先离席”便转身朝边门走去。
    长孙无忌见状,径自摇了摇头,叹着气应付起正歪歪倒倒地踉跄道自己面前来敬酒的尉迟敬德与房玄龄,看来老房今天也被灌醉了。
    王 王圭 诧异地看着魏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魏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皇后,一个真正能够母仪天下的人。”

正文 第二十章 后宫


    深夜,正是严冬时节最冷的时候,郑吉跟在两位主子后边,小步追了上去。皇帝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厉声问道:“御辇呢?”
    郑吉走得太快,往前冲了一下,连忙收住身子回道:“陛下,御辇在门口候着。”
    “怎么不早说。”皇帝的声音里颇有些迁怒的味道。
    郑吉不敢出声,低着头站在一边,待皇帝经过,才又走了过去,只听见皇上说了一声,“回甘。。。。。。还是回立政殿。”
    李世民坐在坐在御辇上,有些懊恼得看着怀中的妻子被冻得发白的脸,便伸出一只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庞。
    若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冷静与沉默,对一个被愤怒与酒精双重包围下的皇帝,说什么与做什么明显都是徒劳的。此刻,看见李世民忽然温柔的向自己伸出手,若水只感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开始一粒一粒的冒了出来。
    “若水,刚才是不是又受凉了?是朕走的太过匆忙了。”李世民将妻子抱得更紧了些。
    若水忍住拼命想挣脱的冲动,面带微笑道;“陛下,臣妾没事,待会儿喝点姜汤就行了。”
    皇帝的面色顿时阴暗了下来,“早就和你说说过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只用照着从前的称呼。”
    若水握住正在自己脸上移动的那只龙爪,尽量表现得更温柔一些,“那二哥,什么是外人,什么又是内人?我那些姐姐妹妹们又该算做什么。”她的语气中刻意带上了点取笑亲昵的意味,前一日的相处,使若水对这个英明神武的皇帝稍稍有了几分了解。
    果然,刚才还不悦的皇帝顿时舒展了面容,“就知道你还在不高兴什么,杨氏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的皇后。”
    若水微微将头靠向李世民的胸膛,掩下一丝不以为然,却也同样错过了此刻皇帝眼中的一片沉思之色。
    一阵子无声之后,御辇便到了立政殿的门口,若水顺从地倚在对方的怀中,心里正思量的该怎么顺当地过完这除夕之夜。
    不过,让这对各怀心思的夫妻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进门,那两儿一女就在内殿的门口等着了。
    若水一见他们一幅守株待兔的样子,便不由地笑出声来。
    可李世民就笑不出来了,自己就是想到这三个妻子的心头肉在自己寝殿,这才决定回的立政殿,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把妻子放下,说道“你们三个怎么跑这儿来了?”
    乘乾和李泰也不吭声,就一脸做了错事的模样立在原地。只有明瑶好像没什么事儿一样,一脸高兴的跑到若水的身边,抬起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娘,乘乾哥哥说今天我们和娘睡一起,真的么?”
    话音刚落,乘乾的脑袋再向下低了一些,尽量忽视来自前方的一道扎人的视线。
    若水心中一阵轻松,弯下腰来将女儿抱起,疼爱道:“不错,娘亲之前是答应过哥哥。”
    “若水!”站在一边的皇帝语带便扭地唤了一声妻子,“他们都那么大了,早该不能同席了。”
    若水将头埋在女儿的颈边,忍不住闷笑,只听见女儿渴望的声音,“爹,瑶儿才七岁,真的不可以么?”
    李世民一看见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就不忍让她失望,只好没辙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生硬的吐出一句,“就今天一个晚上,下回可就不行了。”
    明瑶灿烂地朝父亲笑了一下,忽而,又疑惑地转头,“既然娘亲回来了,那我和哥哥们也可以回到立政殿来住了吧?”
    李世民一听,嘴角似乎有些抽搐,只说道:“若水,明日朕再过来。”便转身离去。
    见人已走远,若水用力亲了女儿一下,终于放声笑了出来。
    内室里,明霞早已收拾好床榻,一脸欣慰地看着小姐领着三位殿下走了进来。
    若水依然笑着将孩子们都安置在了榻上,跪坐在一边将他们的被子掖好,柔声说道:“等娘梳洗一下就过来。”
    走出卧间,若水的笑容稍微敛去了些,坐在镜子前,看着明霞在梳理自己的长发。
    过了一会儿,广月捧着热水走了过来,弯下身子,低声道:“小姐,淡云两个时辰前也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按您给的方子做成丸子。”
    “没遇着什么麻烦吧?”若水微微侧着头,广月连忙收住自己的力气。
    “没有,按您说的,去了偏一些的镇子买的药材。”
    若水点了点头,平淡无波地说:“让淡云不用那么着急,一时还不急着用。”
    “是。”广月一边应着,一边开始给若水擦脸,“小姐,明日一早,后宫的妃子们都要来立政殿请安,原本只有正五品才人以上的。只是这次小姐隔了半年才回宫,陛下刚刚下的旨意,只要是彩女往上的都要来给皇后问安。”
    若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广月,你说着立政殿的大殿里站得下那么多人么?”
    这时,明霞在一边插话道:“小姐,像去年一样,站不下就站到外边去呗。”
    若水不由皱眉,“这种天,还不把人冻坏了。”她凝神细想了一下,说:“明个一早,四夫人和韦嫔、王嫔来了就让她们在内殿里等上一会儿,剩下的按照品阶,一级一级的来,殿里也显得清爽些。”
    广月与明霞点头,要退下的时候,若水忽然叫住她们,淡淡道:“明天一定会出点事,你们两个就陪着乘乾他们,让淡云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若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苦笑,天很快就要亮了。
    贞观三年,正月初一。
    后宫的嫔妃们一早便知道了皇后的懿旨,于是分作一批批地来向皇后请安。其实,让若水也未料到的是,她不过举手之劳的行为很是深得宫妃们的欢喜,尤其是一些地位不高的妃子们,既不用站在殿外候着,也免去了遇见地位较高的嫔妃时的嫉妒与自哀。比之韦贵妃,皇后的贤明与善良无疑更加的深入人心。
    若水发现,原来做皇后也可以算作是一件体力活,特别是当自己长时间端庄地跪坐着,嘴角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弧度,期间不过就双手可以稍稍活动一下时,即使面对的都是一个个姹紫嫣红,各种千秋的美女们,可看久了,她便觉得自己与蜡像馆里的蜡像也没什么两样了,同有供人瞻仰之用,无趣的很。
    总算,外殿的嫔妃们都见完了,若水很满意地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有些发软,想必脸色也一样很是苍白。这样,就能去面对里面的那几个了。
    由淡云扶着回到内殿,若水并不意外的看见皇帝也在里边,听说自从乘乾他们住进甘露殿后,皇帝就没招过任何人侍寝,现下,应该有不少人忍不住了吧。
    李世民看见妻子面色不佳地被搀扶了进来,连忙亲自起身将她扶坐到了自己身边。另一边,淡云接过小宫女送来的汤药递到了皇后的手上。
    只见皇后微微一蹙眉,小口小口地喝下,末了,抬手示意正跪着的几人起身。
    韦贵妃向来对皇后甚为恭谨,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半年后宫的账册尽在这里,请娘娘过目。”
    若水示意淡水接过账本,宽慰道:“韦姐姐向来温厚恭良,本宫最是放心的。”
    正在此时,站在一边的阴德妃忽然冷冷一笑,跪下道“娘娘心地纯良,只怕有些人背后作怪,枉费了娘娘的善心。”
    若水先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旋即缓缓道:“德妃,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阴德妃胸有成竹地从袖中拿出一个人偶,呈上道:“娘娘,这便是从韦贵妃的宫室里找出来的,上面还刻有生辰八字。”
    她话音一落,惊诧四座。
    皇帝沉着脸说道:“拿上来!”语气中很是肃杀。
    郑吉迅速地接过呈给主子,李世民心惊地发现上面写着的正是妻子的八字,怒极而冷色道:“去宣刑部的人来,彻查此事。”
    此时韦贵妃早已跪倒在地上,神色挣扎,却又无语。
    “慢着。”若水伸手拉住身边的皇帝,语气坚定,“陛下,既然事关臣妾,请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理。若是刑部介入,最怕变成巫咒之祸,如汉朝武帝那般乱众人之心,动国之根本。请陛下明思。”
    皇帝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那皇后意欲如何?”
    若水镇定地直视着太宗皇帝,“请陛下现行离开,今日之后,臣妾自会给陛下一个交待。”
    “好。朕就等上一天。”语罢,在一片死寂中拂袖而去。
  

正文  第二十一卷 燕妃


    若水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那挂摇晃着的门帘,良久,才慢慢收回。
    眼神缓缓扫过下面跪着的六个女子,只看得见她们头上乌黑的发髻,有的纹丝不动,有的却微微有些颤抖。
    “全部都起来吧。”若水平静道。
    几个人只是先后抬起了头,却没有起身。
    见状,若水倒也没有勉强,只是拿过放在旁边的人偶,一如往常那般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素来是不相信这种邪门歪道的玩意儿,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惊慌。”
    阴妃有些不满地说:“皇后娘娘固然心善,可这等用心险恶的事可姑息不得,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绝后患。”说着,她有意朝最左边的韦贵妃看了一眼。
    韦珪自然有所觉察,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仍旧一言不发,心中知道自己今次是吃了暗亏,却无从分辩。
    眸光微敛,若水淡淡道:“查自是要查的,只是本宫先要问一下德妃,什么时候,又是谁给了你搜查贵妃内室的权利?”
    阴茉儿一惊,连忙回道:“臣妾不敢,是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私下说于臣妾听的,臣妾情急之下,让其将证物偷出,待皇后回宫即呈给娘娘。”
    “四夫人中,贤妃在你之上,德妃可曾想过那个宫女为何不交给贤妃反而交于你?”若水的语气不再温和,反而有些严厉。
    骤然间,室内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沉默中。
    忽然阴妃象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整个人便怔在原地。
    若水心中微叹,总算还是个明白人,只可惜。。。。。。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清冷,这也莫怪最后只有阴妃的儿子被贬为庶人,想到这里,心也似乎软下了几分,微一踌躇,便开口道:“人们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世间真正做到这般的终究是少数,后宫之中,佳丽三千,陛下自然没法做到恩宠均一,可本宫身为皇后,从未有过厚此薄彼的时候。你们几个也算是旧人了,本宫自忖这么多年也没薄待过你们一分。”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目光在一处停留了许久,方才继续道:“不过半年时间,你们中有些人的心思,本宫倒有些摸不透了,今日正巧留住你们几个,其他不说,以后若后宫无主,替代本宫的人除了韦贵妃不作二想,这话,你们可都记明白了?”
    几个人皆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皇后。连刚才如此惊险的时候,韦珪都没有出声,可此刻,她终是忍不住抽泣出声,“皇后娘娘,臣妾万不敢当,也当不起这般重任啊。”
    若水摇了摇头,让淡云将韦妃扶起,然后说道:“韦姐姐,若本宫有对你存有一丝不信,当初便不会和陛下一起将承乾与泰儿在那生死关头托付于你。”
    这时,燕贤妃在一边,象是松了口气道:“臣妾就知道,贵妃哪里会作出那种事来。现今只求皇后查明真相,好在陛下面前还韦姐姐一个清白。”
    久没有开口的杨淑妃他们也开口附和道。只有阴妃偏过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见皇后才要开口,忽然象是有什么不适,右手抚上了胸口处,淡云见了,连忙从一边的小瓷瓶中倒出一颗漆黑的药丸,让皇后服下。过了良久,皇后似乎慢慢缓了过来,微微苦笑道:“这身子真的是越发不中用了。”
    “娘娘请保重凤体要紧,其他的事暂且都放一放吧。”韦妃在一旁担忧道。
    只见皇后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表示无妨,随即语气中带了点疲惫,“新年里头,出了这种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陛下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本宫只求这后宫之中安静无事。不过对陛下自然也是要有所交待的,今日这事只算作主子们对宫女管教不严,竟惹出这般诬陷、教唆的祸事,要罚的自然也是下人。贵妃与德妃,和此事有关的那些个宫人今日就送去掖庭吧。”
    所有人虽有些惊讶皇后的大事化小,但是过后细想,确实这样的做法也最为妥帖。
    阴妃才暗自庆幸皇后没追究到自己,便知听得皇后又说道:“宫女在宫里呆久的,看多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心思也变得不那么纯正忠良。你们也不过在这宫里住了两年多,难免会受点影响,说到底,这倒也不能怪你们。本宫思量着,趁着这次整顿宫殿的因由,将宫里待满十年的宫女放出宫去,也算解了陛下之间说过的“无用者尚多,虚费衣食”之累。”
    一桩本应惊动朝野宫廷的祸事就这样被皇后化解了。在回到各自住所的路上,杨淑妃笑着对燕贤妃说:“这下可好了,皇后总算是回来了。”
    燕妃沉默着,一直没有开口。
    傍晚时分,累了一天的若水看着手上刚写好的懿旨,轻轻一笑道:“淡云,将这道旨意去宣一下,顺便告诉她们,若有什么异议,尽管和我来说。”
    淡云接过,看了一眼,微讶道:“小姐,你不是不追究了么?”
    若水淡笑,“我是没再追究下去啊,这不过是照着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她们几个的言行做的赏赐啊。”
    淡云正要开口,只见皇帝没经通报地大步走了进来,拿过她手上的懿旨,半晌后道:“
  赏赐?晋杨妃为贤妃,燕妃迁为德妃,阴妃迁为淑妃。皇后,这就是你给朕的交待?”
    若水点头,“再加上遣送宫女那一桩,这便足够了。”
    将懿旨还给淡云,皇帝挥手,待她退下后,又开口道:“若水,怎么会是她?”
    若水一笑,“怎么,二哥不相信?”
    “她,不象。”李世民皱起眉头。
    “她确实不象,若不是以为我再也好不了了,她倒也一直当得起那个贤字。”
    李世民缓缓一笑,笑意却不抵眼中,“那若水是如何肯定的呢?”
    “很简单。”若水抬手拢了拢似乎有些松散的发髻,“要看清藏在背后的那个人,只要端看整件事最终的获益者就行了,大部分情况下,人做事总是有目的的。”
    “如果你出事,而韦妃又出事,的确,那接下来的一个就是她。”皇帝喃喃道,忽然又开口道:“那你也并非十足地确定,也可能是阴妃。”
    若水展开一丝笑容,“所以,我又下了刚才那道旨意,如果不是她,那她必定会来立政殿,反则,就不会,陛下可要来赌一下?”
    皇帝紧紧地看了妻子一眼,“你就那么相信韦妃和阴妃?”
    “相信韦姐姐是自然的,至于阴妃,她只是笨在娇纵和没心机上,正好被人拿来当刀使,也怨不得别人。”若水敛下眼帘淡语道。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若水好一会儿,直到淡云在帘外回道:“娘娘,旨意已经传到各个殿中。”
    “燕妃有何反应?”皇帝抢先问道。
    “回陛下,燕妃只跪下接旨,并无他言。”
    若水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清澈至极的目光了然的看着皇帝。
    夜色深沉,长和宫里,燕妃独自坐在内室中,看着闪烁的烛火。身边的宫女不忍道:“娘娘,夜深了,还是先歇息吧。”
    燕妃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宫女欲言又止,还是退下。
    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燕语霏没有转身,有些不悦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
    片刻沉默后,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连朕也打扰不得?”
    燕语霏愕然转身,看着那张无喜也无怒的面容,不知怎的,两行清泪边缓缓流下,跪倒在地上,“陛下,臣妾有罪。”
    皇帝径自坐下,“你可知道,皇后刚刚还说,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不会去找她。”
    “臣妾自知瞒不过皇后,求皇上赐臣妾死罪。”
    “死罪?既然皇后都没想过你死,甚至不过才将你降至德妃,朕也不会治你的罪。只是,语霏,朕不明白,如你这般聪明,怎么这就糊涂了呢?”
    燕语霏低头不语,良久才道:“陛下可是从未想过再立新后?即便皇后娘娘真的不曾再醒过来。”
    皇帝忽然一笑,起身,“语霏,你真得很聪明,不过在朕的后宫,安分远远比聪明更重要,因此朕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好好做你的德妃就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只留着燕妃长跪着的身影,惨淡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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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立政殿

    日子像流水一样,在若水不经意的时候,迅速的逝去。许是上回的变故,那些后宫里的妃子们都安分了许多,况且就连原先的每日请安,都被自己用身子不佳的因由改成了七日一次,除了不比别庄自由外,生活倒也很是平静,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与压抑。
    直到有一天临睡前,若水忽然发现周围怎么空了许多,原先总是围在自己身边的儿女们总是见不着人影。承乾,她自是清楚地,过了正月十五,便与魏征去了山东,估摸着没一两个月不会回来。泰儿,似乎自从有一回偶然缠上了房玄龄后,就越发少见了。可明瑶怎么也没了影子呢?
    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梳子,刚要推门出去,忽然发觉自己一身白色的单衣,很是不妥。手便收了回来,准备再套上一件外衣。
    还未等她转过身子,门忽然被推开了。
    这时,映入李世民眼帘的便是妻子惊讶的目光。紧接着,他的眼神一暗,纯白的里衣贴着瘦削的身子,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些许曲线。
    若水不是不诧异的,可当她看见李世民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时,一种本能的防卫意识犹然而生,感觉到似乎有些寒意,她下意识的用手臂环住自己的的上身。
    见状,李世民连忙合上门,极其自然地伸手抱住妻子,关心道:“还冷不冷?”
    若水自然无法挣脱,只好双手微微抵住对方的胸口,好稍稍保持些距离。可李世民象是没看见似的,反而握住她的一只手,牵着她走向床榻。
    若水暗觉不好,只好随着他又坐回了榻边。
    李世民微笑着拿起方才被若水丢在一边的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妻子的一头青丝。
    “二哥怎么忽然就过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若水忍不住开口,双手紧握在一起,显得有些焦躁。
    李世民却好像没听见若水的问话一样,莞尔一笑,“若水,你还记得那年明瑶出生后,朕也是这样帮你梳得头发,不过后来,似乎我们便渐行渐远了呢。”
    若水闭了闭眼,心中似乎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涌了出来,“原来二哥都还记得。”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李世民放下梳子,手指从妻子柔顺的发丝间穿过,轻叹,“最近朕总是想起过去的事,连带的,总觉得若水现在的模样竟和七年前无一丝改变。可我们是不是回不到过去了?”
    一阵沉默后,若水侧过身,心中诧异,他们曾经也有过去么?可嘴上却又不受控制地说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若水可从未违约。”
    李世民默默地将妻子冰冷的双手拢在手心,“从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我就一直在外征战,可给你带回来的却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妾室。可若水,你从没有露出过一丝的不满或嫉妒,就算你一直在我的身边,可你在意过么?
    突然,若水突然抽回自己的手,脸上似笑非笑,“你看,二哥,从来没有人给过我拒绝的权利,从来就没有。”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复又拉过妻子的手,“原本,原本我们是可以的,对么?”
    “原本?”若水淡笑,“有的人,命中注定是夫妻,如同我们。这还不够么?”
    “夫妻?夫妻?”李世民嘲弄的反问,“你想过没有,朕的哪个女人都比你更爱朕。”
    若水望着颇有些失态的皇帝,平静道:“我以为陛下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皇后,难道不是么?”
    “是,没有错,朕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皇后。”皇帝冷冷道,“既是如此,就请皇后现在便侍候朕就寝吧。”
    说完,他面色冷漠的靠在一边,注视着自己的皇后,只见若水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可面容除了有些苍白,依然平静无波。
    就是这种该死的骄傲,没错,就是骄傲,李世民心中一阵翻涌,旁人只看见她的雍容大度,善良睿智,却看不到这个长孙晟的女儿与生俱来的傲然与清冷,只想让人将其折下而藏之。只是,她确实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女子,却不容让人藏于金屋。
    李世民看着依旧不动的妻子,终于失了耐心,一把拉过她,触及那冰冷却抗拒着的手时,心中的怒火更胜。不顾怀中人轻微却坚定的挣扎,手按住妻子的肩头,轻薄的衣衫下,是令人心颤的冰冷。
    他看了一眼若水,苍白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越过自己,不知望向何处,可身下已没有了方才的挣脱。
    没有言语,年轻的帝王不再犹豫的吻上那苍白的唇,辗转吸吮了许久,直到满意地看见上面重新有了血色。
    若水别开脸,眼睛紧紧盯着床榻的一角,手指抓着被散在一边的被子。
    皇帝冷冷的一笑,重新俯下身去,缓缓的拉开若水的单衣,一身如雪如脂的皮肤微微颤着。他冲动地在着妻子的颈间一阵轻吻,两只手随之缓缓下移。
    嘴唇被牙齿紧紧地咬住,若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烫了起来,一双滚烫的大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着。
    李世民紧紧的压着妻子,心中象有一把火要烧起来一样,他拉起若水的手,与自己的手覆在一起,抽下自己束发的簪子。看着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块儿,心中情动,不能自已,他顺势将自己送进了对方的体内
  ,感受到那种无法言喻的紧致包围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激烈的抽动起来,沉迷在欲望中,不能自拔。
    而此刻的若水却只感到无比的痛楚一阵阵地传来,刚才稍微暖起来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又失去了温度,她迷茫地看着在自己身上不断进出的皇帝,无意识地缓缓吐出“不”的音节,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希望能换回他的理智。
    放纵着自己,皇帝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肆意过了,从欲海的顶端慢慢得回来,正想着与若水再好好缠绵厮磨一阵,低头亲昵的吻上她的光滑的额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下的人儿已失去了意识,似乎还有温度。
    惊骇,那种无法阻止的颤抖,如同半年年多前一样,重新席卷而来。
    他失措地喊叫着被自己支到外边的那些宫人。
    深夜的立政殿,灯火通明,御医,宫女们的身影穿梭于其间,相同的噩梦似乎又一次降临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马周

    很少有人知道,在立政殿一个不经意的角落里,有着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说小,其实也不小,但倘若和山水池,四海池比起来,它真得很小。但若水很喜欢这里,从布满苍苔的石板路里走进去,丝毫不见皇宫花园的匠气,郁郁葱葱的松柏,含苞欲放的杏树,还有低矮的迎春,若水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别庄的日子,随意的坐在一棵树下,闭上眼,宛如仙境。
    直到隐约听见脚步声的临近,她叹了口气,果然是好梦不常在啊。
    “小姐,你忘了再披上件衣服了,不然过会儿又要病了。”广月走到若水身边,蹲下身道。
    若水睁开眼,苦笑道:“今个天气那么暖和,哪里会着凉。”
    广月不赞同地回道:“且不说小姐的身子比一般人弱上几分,这初春的天气最是说不准,前几日还冷着呢。”
    “是,是,乍暖还寒处,最难将息。”若水接过披风,正要穿上,只听见前边似乎又有人要过来,抬头看去,微微蹙起了眉。
    淡云面带难色地跟在皇帝的后边走了进来。
    广月迅速的起身,请安后,便挡在若水前面,不让皇帝靠近。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无比的尴尬。
    僵持了一会儿,李世民也不恼,只扬了扬手,对这若水说道:“承乾来的信,朕来拿给你。”
    若水听着皇帝有意讨好的语气,半晌,轻轻开口道:“广月,淡云,你们先回去吧。”
    只见两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广月还小声对若水说:“小姐,你可自己小心。”
    若水忍不住笑了出来,等到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只听见皇帝颇有些懊恼道:“她们如今可把朕都当作虎狼来防着了。”
    若水也不吭声,只斜斜地打量着他。从那夜之后,这好像是李世民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过听说自己昏睡时,这人也一直守在床榻边,不肯走开。
    李世民见若水没有恐惧或恼怒的意思,便小心地走到他的身边,半跪着,凝视了妻子好久才将信递给她,“若水,你可好些了?”
    其实原本便没有什么大事,若水心想,只是丢尽了皇帝和皇后的脸。拿过信,若水好似应了一声,便看了起来。
    皇帝随即也坐在一边,只默默地看着妻子的侧脸,突然,她似乎看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便笑出声来。
    虽然看着信,可若水自然无法忽略边上那道黏人的视线。其实,那夜的事情,过后,若水能记得的也并不多,虽然自己未经人事,但毕竟长孙自己已是生过三个孩子,更何况,后来知道,皇帝的动作也并没有弄伤自己,那为何会突然昏迷,原因恐怕是在长孙自己身上吧,若水至今能记得的便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排斥与挣扎。
    “是承乾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吗?”李世民试探地问道。
    若水转过脸,笑道:“承乾说他为自己找了个极有意思的太傅,在行拜师礼的时候,他头一回喝了几杯,便醉倒在老师家里。”
    “真是胡闹,他小小年纪怎么能喝酒!魏征竟然也瞒着朕。”李世民脸色一沉,就要站起身来。
    若水见状,心里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拉住皇帝的袖子,柔声道:“孩子大了,自然要放出去闯一闯,二哥小时候比起承乾,不知要出格上多少,父皇不也没管。”
    李世民怔了怔,重新又坐了下来,无奈的笑道:“真是慈母多败儿,朕那时毕竟还不是储君,他现在独自在外,万一有了什么差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若水听了,心中一阵不悦,只道:“我的儿子关他天下人什么事?再说陛下的儿子多着呢,哪里少了承乾一个人?”
    李世民见今天的若水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于是轻轻的搂了上去,“你这话,可是把泰儿也说进去了。朕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承乾好,他成日里待在这宫中自然成不了出息,可在外头,要是遇上些歹人,最后心疼得也还不是你?”
    说完,他见妻子没有挣扎,便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若水仰头眯着眼睛,缓缓道:“孩子不是风筝,他们是岩崖上的雏鹰,总有一天会振翅高飞,离开爹娘。二哥,我多么希望他们不是皇子,公主,而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沉默了片刻,若水听见耳边的回应,“普通人家也有普通人家的难处,不是么?”
    若水低着头,拨弄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忽然扬声道:“对了,二哥,你知道承乾找的老师是谁么?”真的是在唐史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别的不说,光提把承乾灌醉这一桩,便不饶他。”
    若水捏了下天子的手臂,提高了声音,“是一个叫马周的人,虽说现在不过一介布衣,不过据称乾说才华横溢不差魏征啊。”
    “儿子还小,他说得你也全信?”李世民闲闲道,忽然,若水觉得腰间一紧,“等等,承乾找的那个人叫马周?”
    若水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是不是中郎将常何家中的客卿?”
    “承乾好像有提到。”若水很是奇怪皇帝的态度。
    李世民将下巴靠在若水的肩上,“这次,咱们儿子可真算是挖到块宝了。”
    “哦?二哥刚刚不是还说要罚人家么?”若水当然知道马周的罕见的奇才,不过对他究竟是如何出仕的也并不了解。
    “前些日子,朕让文武百官上书直言政事得失。其中最和朕心意的便是常何上奏的二十余条疏则,可朕纳闷呢,常何乃一介武夫,不通文墨,哪里有如此卓识,细问之下,才知是其门下的一个叫做马周的人代写的。这等奇才,朕自然不能放过,不过此人似乎颇有些懒散和傲气,派人催了四次,也不愿入京为官。不过,既然他已经同意收了太子作学生,这回自然容不得他推脱了。”
    若水微微一笑,“承乾必定也没告诉马周自己的身份,否则他怎会同意收了这个学生。”
    “是啊,想不到,我们的儿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皇帝的脸上露出了颇为骄傲的神色。
    和煦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洒在相拥着的两人身上,就在若水觉得睡意渐渐上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泰儿最近在做些什么,怎么总见不着他人影。”
    李世民呵呵笑了出来,“月初的时候,朕在宫禁门下省设了史馆,开始编修国史和过去历朝历代的史书,房玄龄便是朕任命的监修官,泰儿最爱的便是那些史籍,便成日里呆在那儿,还缠上了玄龄。”
    “那干脆让房大人作泰儿的老师,不就好了?”若水昏昏欲睡。
    “是啊,朕原本是想让玄龄作太子少师的,不过既然承乾已经拜了马周为师,那就算了。”
    说完,皇帝看了看怀中的妻子,原来已经睡着了。
    春日的下午,微风拂过,传来草芽的清香,花蕾的芬芳,一片不忍打破的安谧与宁静。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内忧
    贞观三年,整个国家在年轻的皇帝的带领下,开始渐渐地往好处走去,可是在无可逆转的趋势中,仍然存在着许多不安定的因素,甚至在鼓励直言劝谏的过程中,一些隐忧也象泉水下的泉涌一样,忽隐忽现。
    四五月的时候,正是春和景明的好时光。可皇帝陛下连着几天阴沉的脸使皇宫里的春天来的略微迟缓了些。后宫里的人自然弄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眼中,自从皇后回宫后,后宫的一切又变得井然有序,安静宁和起来。
    这一日,早朝的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只见皇帝怒气冲冲地大步迈进,向立政殿里走去。立政殿的宫人们似乎也熟悉了皇帝习惯不经通报的来见皇后,于是也只是平静地朝那个尊贵的背影行过礼后,便各做各的事情来。
    内室的门口,广月微微皱着眉,对着皇帝低声道:“陛下,娘娘还在睡着,请允许奴婢现将娘娘唤醒。”
    皇帝按耐住想将眼前这个多事的丫头丢出去的冲动,不耐道:“你们唤得醒皇后么?还不是每日睡到朕早朝回来。”
    广月顿时语塞,一边不情愿的侧开身子,一边在心中埋怨,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以来,小姐似乎越来越嗜睡了,最初吓得她们连忙喊了御医来,可就连御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在这宫中,能将小姐唤起的便只剩下皇帝陛下一个人了。
    李世民掀起帘子,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果然,看见妻子象蚕蛹一样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熟。似乎只这么看着,他的方才还盛怒的心情已经换换得平静了下来。脸上带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皇帝伸出手,想将被子往下挪些,怕闷着了若水。
    谁知,对方压根不领情,皇帝只微微动了动,若水便似醒非醒的发出一阵呢喃,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放。
    皇帝见状,皱起了眉头,刚刚在在朝上燃起的怒火似乎又有些复燃的倾向,干脆双手一用力,将整条被子掀了起来,随后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妻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咕哝着:“怎么有点凉啊?”
    李世民一听,忽然危险的一笑,脱去了外衣,便往妻子的身边躺去,果然,若水觉得似乎有东西在靠近,便围了上去。
    “若水?若水?”皇帝轻声唤了两声。
    “什么?”
    李世民一惊,以为若水已经醒了,可又不象。
    慢慢地又没有了声响。
    原来睡着了也会说话。皇帝暗下思忖,又开口问道;“若水,朕今天早朝的时候遇上见颇让人生气的事,他们当朕是昏君么。”
    原本,皇帝并没有指望若水能说些什么,可谁料,耳边传来有些迷糊的声音,“母鸡司晨,终非正道,妇人预闻政事,亦为不祥。”
    要是放在平日里,李世民当然会生气,不过此刻,他不由笑了出来,还不能太过大声,怕吵醒了妻子。
    于是,他又低声道:“朕一定要你说呢?”
    只见妻子蹙起了眉头,“臣妾只知治国定要居安思危,任贤纳谏,其他便不懂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暗想,回去定要讲这两句话记在国史上,只怕等若水醒来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说过些什么呢。
    原本只想抱着妻子稍稍躺一会儿,没料到,也许是这些天过于忙碌的缘故,李世民竟然也跟着睡熟了。
    当承乾从马周那儿念完书回来,兴冲冲的去找娘亲吃饭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父母二人相拥而眠的画面。眼睛里忽然一热,随后他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正好撞上也正要进去的弟弟和妹妹。
    他朝两人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先回桌子的那边等着吧,爹和娘恐怕还要有一回才能出来呢。”
    话音刚落,只见在一旁站着的广月她们一脸异样,最后,还是明霞忍不住,扭扭捏捏的问:“殿下,你没看见什么吧?”
    承乾奇怪道:“我什么都见着了啊,爹和娘都在床上呢。对了,我还奇怪门口怎么没人守着呢。”
    “什么都见着了?”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就是因为只有陛下和小姐两个人在,她们才不许任何人靠近 ,怕又像上次那样弄得人尽皆知。
    “对啊,两个人都睡得很熟呢。”承乾喝了口水,继续道。
    明霞顿时像是被呛着一般,突然咳起嗽来,其余的两个也一脸的尴尬,原来真的只是睡觉啊。
    好在不是等了很久,若水便被皇帝一块儿牵了出来,脸上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一家人吃着午饭,明瑶忽然出声问道:“娘亲,你今天还是很想睡觉么?”
    若水稍微清醒了一些,打起精神应付女儿的话,“是啊,总觉得睡不够的样子。”随即便看到两个儿子担心的面色,“其实也没什么,醒着的时候,身子好像比从前还更好了些。”她语带安慰道。
    李世民也笑说:“是啊,你们娘亲睡着的时候也很有皇后的风范。”
    一时间,几个孩子都好奇的盯着父亲,若水装作不以为意地只管自己吃着,她知道自己今天似乎说过些什么,不过似乎又不是自己说的,总之,这事情里头隐约透着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听完皇帝的讲述,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只有若水微微怔着,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筷子,直到觉得身旁的男人正看着自己,于是便抬起头来,略带奇怪道“二哥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我这儿?”
    话音未落,只见皇帝冷冷的一哼,却仍是不说话。一旁的承乾面露难色,最后还是抵不住若水的注视,轻声道:“今日早朝,爹收到了一份上书,一个叫做霍行斌的长安县人诬蔑魏征魏大人参与谋反,爹看过后,当场便说,此言大无由绪,不须鞫问,霍行斌宜附所司定罪。”
    若水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转而又喝起汤来。
    倒是皇帝也没重新拿起刚刚摔下的筷子,冷声道:“承乾,你说这人应当该如何处置?”
    “依律而言,诸诬告谋反及大逆者斩。。。。。。”
    还没等承乾说完,只听见若水道:“一顿饭的功夫,有那么急么?”
    李世民微讶,随即脸上忽然又有了笑容,“是,你们娘亲说得有理,吃饭的时候就只管吃饭。”
    饭后,帝后二人在内室中面对面跪坐着,案几上摆着一盘棋,若水刚落下一子,见皇帝正想着,于是淡淡道:“陛下早上那出是做给谁看呢?”
    皇帝看了一眼妻子,却没有像往日那般纠正她的称呼,手中捻着一粒黑子,“皇后可不猜上一猜?”语毕而子落。
    “那个什么霍行斌不过一平民百姓,即使告的是魏征,哪能惹来你那么大的火气?倒是之前,哥哥和我提过,陈师合把杜如晦和房玄龄给告了,说他们结党营私,被你说了一通。陛下可是打算杀霍给陈看么?”
    李世民呵呵一笑,并不答话,反而说:“皇后可想好了,怎么还不落子?”说完,手指轻敲着几面,神色很是悠闲。
    若水也不着急,缓缓的喝了口茶,方才从盒子里挑出一颗白子,却拈在指间摩挲着,良久才开口道:“他明里头说是房、杜两人结党营私,可言下之意还有哥哥吧?”
    皇帝笑中带了点残酷,“之前也有过一拨人,在那半年里被朕整过一次,没想这次又冒了出来,陈师合有点小聪明,只字不提无忌和长孙家,可他以为这样,朕就看不出来吗?”
    若水叹了口气,随意将棋子放了上去,漠然道:“长孙家,不过也就我和哥哥两个人,陛下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皇帝连头也没抬,可语气中却是却是来自帝王的承诺,“朕不过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站在这天下最顶端的是朕和皇后两个人,仅此而已。”
    一刹间间,若水愣住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浮上心头。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的将棋下完,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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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外患

    贞观三年,毫无疑问是贞观之治中的一个转折点,李世民“治国以静”的治国之道已经开始渐渐起了作用,尤以关中京畿之地为胜,百姓生产劳作也已经慢慢恢复了稳定。
    内有的隐患既然已经远去,那么抗击突厥的战争也自然是不容缓。没有人会比若水更清楚这个大唐天子的励精图治的决心。这世上从来不会存在天生的帝王,能站在众人之上并且名垂千古的人必定具有常人所没有的远见、勇气、决心、以及坚韧的意志力。
    李世民正是这样的一个皇帝,思量国事甚至夜半不寝也是常有的事。自从年初以来,他召回驻守北境的李靖,几番传唤并州都督李绩,华州刺史柴绍进京,君臣一谈便是一宿。一场大唐与突厥之间的大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冬至过后,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夜已经深了,若水拉着承乾指着外间明亮的烛火,沉沉的开口:“看到没有,这个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想得到就必定要有付出,即使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也一样如此。”
    承乾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时年九岁的他早已明白自己身为太子的职责与义务而不是权力与享乐,用着比之同龄的孩子更加沉稳的声音回道:“儿子明白,身在皇家往往意味着肩负更多的责任。”
    若水静静的看着个子一下子窜高的长子,忽然伸出双臂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承乾,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话。一定不能忘记,储君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放纵的位子,太子还不是皇帝,可所有人会用看待天子的眼光与标准去评判他,一点点的缺失都会被别人无数倍的放大,所有无法责难在天子头上的话语都会被尽数附加在太子的身上,骄傲会被说成是娇纵,温和会被说成是懦弱,这个时候,你只需要记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仞千尺,无欲则刚。永远不要用你父亲的高度去衡量你自己,他只是他,而你也只是你。”
    记忆中,这是娘亲第二次用如此慎重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承乾伏在若水的胸前,感觉一种淡雅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被娘察觉到了呢,最近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
    若水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在清晰地看见父亲作为皇帝完美的手腕之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一种深藏的自卑。要不是马周觉察到了学生的异样而来向自己求助的话,这种心态实在很是危险。于是,自己将承乾带来看一看作为天之骄子的父亲在完美的决策后所付出的艰辛,幸好,还不算晚。
    良久之后,若水觉得怀中的身体似乎变得沉了些,应该是睡着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将儿子轻放在床榻上,自己则安静的坐在床边。
    不久,身后便传来帘子被掀起的声响,“若水,怎么还没睡下?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李世民虽然这样说着,可语气中却是近来难得的轻松与欢喜。
    若水回过头,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半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加融洽,而皇帝也没有在那一方面再强迫过自己。
    皇帝皱起眉头,轻声道:“这小子怎么又赖在你这里,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搬回立政殿。”
    若水失笑道:“都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大碍?”
    李世民闻言,走到床榻前,俯下身,在妻子的耳边低声道:“有他们在,我又怎么抱得了你。”
    “你。。。。。。”若水一下子语塞,转而故作镇定道:“二哥,做你的儿子真是可怜,不过我要说这还比不上当你的太子更加让人同情。”
    李世民不在意地淡笑道:“怎么,承乾又向你抱怨了?”边说着话,边换着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习惯了凡事亲为,当然也只有在若水这边的时候。
    若水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嘀咕道:“明明还有那么多儿子,偏要我们承乾受这份苦。”
    “好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夫婿也瘦了不少?”李世民不满地从背后环住妻子,“谁叫他是嫡长子?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朕就是要让李家与长孙家的血脉长久的流传下去,永不间断。”
    若水沉默了一会儿,低垂下眼眉淡淡道“有一个太过出色的父皇,也不知道是承乾的幸还是不幸。就像刘弗陵身为刘彻的太子,可即使他做得再出色,也终究只能被称作中兴之主。”
    “这可以看作皇后对朕的夸耀么?”李世民抬起若水的脸,轻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我们承乾又不是那种扶不起的刘阿斗。等到这阵子忙过了,我再去和承乾谈谈吧。”
    若水轻轻松了口气,看着李世民眼中的血丝,心中骤然一软,柔声道:“应该都布置完了吧。”
    李世民点头,语气低沉而坚定,“不出半年,朕必将拿下东突厥。”
    若水伸出手覆在对方的手上,“可二哥眼中似乎有些不甘心呢。”
    “有这么明显么?”皇帝诧异道,“要不是承乾还小,朕真得很想亲自去打着一仗呢。”
    若水哼了一声,“不许,即使承乾再大些,二哥也不许再御驾亲征了。”
    “那有什么关系,等到承乾可以监国了,又有无忌和你在一旁辅佐,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李世民惊讶的问道,似乎若水很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若水心中冷笑,监国,监国,最容易监出事来。贞观十九年,李世民亲征高丽,留刘洎辅佐太子李治。皇帝刚回来,刘洎便被褚遂良参了一本,说他欲行尹伊、霍光之事。可怜刘洎就这样白白被赐了自尽。
    突然,她心中一动,褚遂良?上一回自己想起的应该是他吧,不过很奇怪呢,为什么自己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李世民见若水久久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想刚刚自己说的话,便安慰道:“我说着玩笑呢,朕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再去打打杀杀的?”
    若水回过神来,微嘲道:“二哥把我丢下得还不够多么?”说完,忽然觉得这话怎么有些撒娇的意味,见对方面色暧昧,连忙搪塞道:“要是二哥真的想去,干脆也把承乾带着好了。”
    “这样你倒舍得了?”李世民笑开道。
    若水淡而坚定道:“否则,他将来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来肩负起整个天下?战场是最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二哥不是最清楚吗?”
    李世民颌首,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叹道:“现在我倒有些怀念起承乾当初顽劣的模样了。”
    若水凑过身子,在承乾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又得好好地当他的太子。”
    皇帝脸上一暗,猝不及防地拉起妻子,对着那张红唇边便吻了下去,良久,才不舍得的放开。手臂却依然牢牢的锁住若水柔软的身子。
    若水轻喘着,嗔道:“当心把儿子吵醒了。”
    李世民贪恋的盯着眼前这张清雅绝伦的素颜,可又不敢再进一步,只怕到时候真的忍不住又伤了她。只好压低声音道:“我们还是去另一间睡吧。”
    若水点点头,夫妻二人便相拥而出,没看见身后,本应该熟睡的长子静静的睁开眼,一脸满足的笑着。
    贞观三年冬,李世民任命并州都督李绩为通汉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大都督薛万彻未畅武道行军总管,合军十万,分道出击东突厥。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以三千骑,喋血虏庭,遂取定襄。
    贞观四年三月,李靖与李绩会师白道,乘胜追击,穷尽阴山之北,生俘可汗颉利。
    前后不到半年,李世民将西起阴山、北至大漠的土地收入了大唐的版图,统一了北方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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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萧皇后

    北境既安,除却一些驻守的官兵将士外,数万大军于贞观五年初凯旋而归。
    翌日,皇帝设宴于两仪殿,君臣共饮同庆,与商议朝事时的肃然不同,此时殿内的氛围放松肆意,不拘礼节。也正因为如此,有一人异常的沉默与忧虑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萧瑀,这个历经武德,贞观两朝的老臣,虽说在武德九年末便被罢了相位,但与在贞观三年被流放到静州的裴寂截然不同,李世民对其还是极为敬重的,于是,他便示意身边的郑吉下去为他斟酒。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萧瑀连忙慌张地掩饰,将杯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见状更加疑惑,敛起笑容问道:“萧卿可是有什么不适?”
    萧瑀听了,忙起身行礼,恭声道:“臣无恙。”
    周围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君臣二人。
    这时,平定北疆的大功臣李靖,拱手替萧瑀回道:“陛下,萧大人怕是心中惦记着分离许久的姐姐,因此才有些坐不安稳。”
    此言一出,举座四惊。众人皆知,萧瑀正是后梁明帝的儿子,而她的姐姐不就是前朝炀帝的皇后萧皇后么?
    听说这位前朝皇后在国破之后,先后曾被宇文化及与窦建德虏去,尔后,又被义成公主接去突厥,莫非这次跟随着大军一同回来了?但无论如何,前朝的事情如今说来总是带有点忌讳的感觉,想到这里,不少人的醉意便散了几分。
    不料,李世民豁达的一笑,“萧卿无需顾虑,这个时候,萧夫人应当已经被皇后接到宫里来了,等这边的宴席散了,朕陪同你一块儿去立政殿便是了。”
    萧瑀的面容表情更是恭敬,放下心道:“陛下有恩于我们姐弟,臣不胜钦佩感怀。”
    李世民笑着挥一挥手,示意臣子继续尽情玩乐。
    此时的立政殿,平日里庄重平和的气氛变得有些浮动,当若水亲手扶着一位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妇人缓缓走进内室时,立在一边的宫女内侍们的眼中都闪着好奇或是轻蔑的神色。
    直到将萧皇后满满的扶坐安稳后,若水才绕到案几的另一边端庄的跪坐好。
    见广月已经泡好了一壶茶,于是若水便对她微微一点头,广月欠身退下,几乎未曾发出一点声响来。
    萧后稍稍有些讶异地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的皇后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止温和,面带微笑,却完全没有身为一国之后的尊傲之感。思绪间,她端起茶杯泯了一小口,随即不由自主地叹道:“很久没喝到这般清冽的茶水了,真得很是怀念呢。”
    若水的神色一正,语带宽慰道:“萧夫人受苦了,不过从今往后,请您放宽心来颐养天年。”
    “皇后娘娘,您这么说不是在折杀老身么?”萧后听见长孙对自己使用的敬称,不由惶然。
    若水闻言摇了摇头,“即使隋朝已不复存在,可在若水眼中,您仍旧是皇后,更何况,我作为晚辈对萧夫人这般称呼也绝不为过。”
    萧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颤,第一次细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淡雅的眉目间,隐约有着自己从未忘记过的那份熟悉,如今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如此坦然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吧。半晌之后,她径自喃喃低语道,果然是她的女儿呢。
    若水此刻颇有几分感慨,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妇人正是隋朝仅有的两个皇后之一,比起她的婆婆独孤皇后,萧后的遭遇远远要坎坷的多,作为后梁的公主,亡国之后嫁给了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后杨广继位,她也成了皇后,但不过数十年的工夫,却又不得不面临国破家,亡夫死子丧的悲剧以及随之而来的颠沛流离。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被史书几乎置若罔闻的皇后有着被若水所敬佩的勇气与魄力,才能坚强地存活于这个乱世中这,并在有生之年重新回到了故土。
    两人沉默了许久,忽然,萧后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慨道:“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呢,不过似乎更素朴了一些。”
    若水轻轻放下茶杯,启口道:“萧夫人可愿意再四处看看?我和陛下商量了下,觉得还是将夫人您安置在立政殿更合适些。”
    萧后嘴角似乎微微一动,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只默默地点头。
    两人一同走到外边,夜间的空气清冷,夹着些微风。萧后指着不远处一个亭子说道:“从前我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坐在那里面,似乎所有的不安和烦心就慢慢的消失殆尽了。”
    若水笑道:“夜间风凉,待日间天气暖和的时候,夫人只管随意。”
    萧后也笑了出来,“我还从未见过您这般随意的皇后呢。”语罢突然语气一变,“杨蕊如今也应在这后宫吧。”
    “正是,她如今是正一品的贤妃,说起来,萧夫人还是她的嫡母呢。”
    萧后冷冷一笑,“我可没有那样的女儿,整日里的哭哭啼啼。”
    若水微微一怔,“贤妃性子柔弱,不过也还算是贤淑的。”
    “我在突厥时便听说当今皇后宽容大度,原还不信,今日算是真正见到了。”萧后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讽意。
    若水不在意的笑了笑,“后宫也尽是些可怜女子,没什么好为难她们的,说到底也都是陛下娶回来的。”
    萧后的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我原本还以为您和我的婆婆独孤皇后是一样的呢,周围的一切都逃不开你们的掌控。”
    “我的爹爹可没有象独孤信那样把女儿嫁到下官家中的经历。”若水打趣道。
    萧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知道若水暗指杨坚惧内的缘由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曾在丈人的手下任职。
    周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萧后脸上的拘谨也几乎不复存在了,她略带慈爱地说道:“必要的时候还是要使些手段的,这后宫里哪个女人是能让人省心的。”
    若水点了点头,“萧夫人还是唤我若水好了,听起来也亲切些。”
    萧后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旋即仿佛不经意的说道:“你可有个叫观音婢小字?”
    若水愕然道:“夫人是从何得知的?”
    “那你一定也不曾听说自己的小名正是独孤皇后亲自取的吧?”
    若水更加震惊,虽然长孙的父亲长孙晟在文帝是便是朝中重臣,但大多是出使突厥的外职,不管怎样也应该不会召来独孤皇后的青睐吧。
    萧后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若水,语气淡漠却带着些奇怪的怅然,“除了还在世的前朝宫里的旧人,应该很少再有人会知道,独孤皇后对你的母亲高如妍有着近乎母女般的宠爱,虽然你的外公高敬德在扬州任刺史,可高如妍却是在宫中被当作公主般养大的。甚至,她早已计划好要将你的娘许配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晋王杨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若水,“如果你娘还活到现在,她一定会无奈命运的捉弄呢,自己避了一辈子的永安宫,居然她唯一的女儿却要在这里母仪天下。”
    “都说独孤氏心狠手辣,可她对你娘真的是疼到骨子了去了。高如妍不过稍稍流露出些不愿,她便趁着爱子平定南陈之际,将你娘嫁出了宫。杨广大胜归来却得知心爱之人已嫁作人妇,几乎不能自持,可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广便不再是原先那个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晋王了,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于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可杨广从来没有明白过,当每迈出一步时,他和你的娘边渐行渐远,此生再无可能。”说到最后,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悲哀,“他真的是到死也没有明白,高如妍宁可嫁给年长自己二十余岁的长孙晟也不愿嫁给他的原因正是为了躲开这高高的宫墙。”
    听着这几乎有些骇人听闻的前朝秘辛,若水却深深地感到一种感同身受的无奈与绝望,她语气萧索道:“我也很少看见娘亲开怀大笑的样子,爹死后,更是连一丝笑意都没有过。”
    “你生在前朝元寿元年,独孤皇后那时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不过仍然替你娶了小名,而且依的还是自己的名字“伽罗”,都出自佛经里头。次年,她便与世长辞了。”萧后轻笑道:“所以我说你真是命中注定要做皇后的呢。”
    若水此时已经从震撼中恢复了过来,轻轻摇头道:“长孙家的么女,高家的表小姐,李家的媳妇,秦王妃,太子妃,到如今的皇后不过都是旁人附加给我的称呼。夫人,于我而言,我只是若水,仅此而已。”
    萧后看着那双清澈淡然的眸子,轻叹出声,“您的骄傲深深铭刻在血脉当中,是我多虑了。”不由自主地,她用上了敬称。
    晚风习习,无论换过多少任的主人,巍峨的殿宇依旧默默地看着一幕幕的人间百态,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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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隋书

    事后,李世民好奇地问起妻子究竟和萧后说了些什么,若水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过是些前朝旧事罢了。
    皇帝对弱水的搪塞颇有些不满,于是硬是问了下去。
    若水随即淡淡道:“如果我是萧皇后,杨广死后便不会独活。”
    李世民讶然中带着丝欢喜,不过那份感动很快便被妻子接下来的话给熄灭了。
    “那样活着,实在太累了。”若水遥看着远处那座亭子清冷的说道。
    李世民看着妻子端秀的侧颜,忽然觉得她似乎一下子离自己更远了些。
    于是,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竟有了些无端的疏离。
    皇帝不再每日必到立政殿处理政务,而甘露殿中停了许久的侍寝又频繁了起来。
    明霞担忧地看这面无表情的小姐,似乎又开始渐渐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漠然,不过幸好只是在面对皇帝的时候。
    “啊呀”若水轻声呼痛,“明霞,你最近怎么啦?”
    明霞惶恐地看着梳子上一小簇发丝,“小姐,我。。。。。。”
    淡云在一边接过梳子,轻轻地将若水的头发梳顺,“她最近对小姐担心的紧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家小姐还是皇后呢。”若水趣言道。
    “可是”明霞抬眼看了看若水,“可是最近宫里都在说小姐失宠了呢。”
    “失宠?”若水笑得更厉害了,“你们跟了我那么久了,看我什么时候深受宠爱过了?”
    明霞未曾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期期艾艾地说:“可自从小姐回宫之后,陛下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过夜过呢。”
    “那才叫不正常,你们以为皇帝的后宫只是摆设么?”若水的笑容一敛,“皇后最重要的职责并不是得宠,而是维持后宫的秩序,否则自古以来为什么会有母仪天下之说?”
    明霞点头应是,可在退下之际,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小姐,可你之前不是和陛下处得很是融洽么?”
    若水看了一眼那个不死心的丫头,无奈道:“这几年内忧外患,陛下压根无心后宫。可如今天下初定,眼见一场大治即将完成,后宫那些人还不等着要闹腾起来,你们家小姐我犯得着去招惹那些麻烦么?”
    “小姐,你那天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淡云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水摇头,“也不全是,这些日子来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见多了外人便不耐烦的很。”
    两个丫环无奈的对视了一下,连陛下都被当作了外人, 那真的是没什么好劝的了。
    几个孩子自然也敏感的觉察到了父母间的异样,但无能为力之下,只好尽量来陪着待他们更亲切的娘亲。
    这天正在用晚膳的时候,若水皱着眉打量着怎么被自己越养越瘦的次子,“青雀,你最近有好好吃饭么?”
    李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低声回道:“当然有啊。”
    这时,明瑶戳破哥哥的谎话,“娘亲,最近泰哥哥一直缠着魏征,有时候在史馆一呆就是一天。”
    “就算再忙,饭也还是要吃的呀。”若水心疼道,“之前不是让房玄龄做你的太傅么?怎么又扯上魏征了?”
    李泰的眼中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象是献宝似的说:“娘,魏大人最近被爹爹指派正在编写《隋书》,儿子在一边看着受益匪浅呢。”
    若水感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微微抽动,长孙的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工作狂,另一个成了书呆子。不过那样总比兄弟俩兵刃相见要好些,她自我安慰道。
    “娘,隋炀帝真是个昏庸的暴君呢。”李泰还稍显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清晰的蔑意。
    若水心中顿时一凉,没错,后世对隋炀帝诸如昏庸残暴,毫无人性这般清一色骂名正是从唐朝开始的。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儿,他们都是李唐正统的皇家血脉,自己是否应该。。。。。。
    发觉了母亲异常的沉默,两人都有些不安的看着面色肃然的若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青雀。”若水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自古以来的失败者都是没有开口的权利的,隋炀帝固然是亡国之君,可这并不代表他的一切都是一无是处的,这么说,你可明白?”
    李泰疑惑问道:“可是娘亲,魏大人和爹爹都不是那么说的啊。”
    “杨广的确是做了许多荒淫无道的事情,他三征高丽,开凿运河,使无数人家妻离子散,百姓民不聊生,但同时,他也开科取仕,打破了士族对于国家权力的垄断。甚至今天看来,正是大运河的开凿使漕运便利,受益的正是今天的大唐的子民。如果仅仅是一味的称其为暴君,难道不是有失公允?史书应该是一种不带任何个人偏见的客观的描述,正如《左传》中史官对郑庄公毫无掩饰的讽刺,或是《史记》里司马迁对项羽毫无保留的赞美甚至将其放在了帝王本纪当中。”说到这里,若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陷入沉默的孩子。
    良久之后,她在李泰与明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叫做公正的影子,于是欣慰地笑了。
    可谁知,不过是一场母子之间的对话,却引来了皇帝的盛怒。
    甘露殿。
    这是若水至今第一次踏进这座宫殿,与立政殿朴素大气不同,甘露殿却明显带着帝王的尊贵与一丝旖旎的暧昧。除了皇后,其余的嫔妃都在这里接受皇帝的宠幸。
    当若水平静地走进皇帝的寝居的时候,便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自己,不知道在案几上写些什么。
    等到她语气如常地请过安,李世民阴沉着脸,冷冷道:“皇后可知今天青雀和魏征说了什么?”
    若水怔了一怔,随即依旧一脸平和的回道:“是不是《隋书》的事情?”
    “朕的儿子居然说杨广不只是暴君,这成和体统,简直是大逆不道!”皇帝冲着若水叱呵道。
    若水没有说话, 凝视了眼前的男人片刻后,朝外边扬声道:“郑吉,进来。”
    郑吉战战兢兢地往里头迈了一步,只听见皇后冷肃威严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退到外殿去,没有本宫的宣召,一律不许进来。”
    “是。。。。。。”郑吉犹豫的看了皇帝一眼,“可是,娘娘,今天陛下宣了王嫔侍寝,过会儿。。。。。。”
    若水微微一笑,可却看得郑吉心中一冷,“让王嫔先在外殿侯着,对了,这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记得不要忘了给她多披一件衣服。”
    话音刚落,郑吉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内室中,一片死寂。
    “朕的内侍,皇后倒是使唤的很是习惯嘛。”李世民冷眼看着刚刚的那一幕,嘲讽道。
    若水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冷言冷语,径直走到边上放着茶叶的的案几边,净杯,洗茶,注水,斟茶,一气呵成。随后将茶杯静静放在皇帝的面前,“陛下是在生气臣妾说了实话么?”
    李世民从茶杯上抬起眼来,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不可错辨的怒火,“实话?难不成杨广是个明君,朕才是昏君?”
    若水有些不悦于对方的断章取义,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都知道到隋朝是被毁在大运河以及三征高丽上面。陛下倒是想一想,大运河对天下的作用究竟大不大,三征高丽的威慑力现在还在不在?”
    “那是杨广他自己好大喜功、贪慕虚荣、一意孤行的后果,说他是昏庸之辈毫不为过。”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若水淡淡的看着他一眼,一个完全陌生的李世民,“杨广不过是跌进无限的权力面前无法自拔的一个人,他将个人的欲望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样的人从前不是没有,今后也绝不会少。陛下又何必将他说得那样十恶不赦?”
    李世民抓起案几上的茶盏便向若水砸了过去,“你究竟有没有身为大唐的皇后自觉?”
    若水没有避开,任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自己的裙边,她忽然轻声一笑,“陛下,您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语中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讥嘲与犀利 。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回避道“朕是天子,有什么可怕的?”
    若水心中冷冷一笑,面上还是不变的平静,“说起来杨广还是陛下的表叔,这也就罢了。只不过,你们都是年少成名,弑兄夺位,他就像你心中的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因为你怕会重蹈他的覆辙,不是么?”
    李世民缓缓的闭上眼睛,心中有着万丈怒火却无从发泄,不错,自己的心中正是有着那么一块禁地,从玄武门回来后便成了无法逃脱的噩梦,可是没有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尤其是若水,更不可以。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向门口,“滚,滚出去,你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朕的皇后。”
    若水怒极反笑,不要说杨广怎样,要不是贞观前十年的大治,说不定一场盛世也将会毁在李世民后十年的渐不克终上面。
    李世民看着妻子拂袖而去的身影,嘴角不由露出丝苦涩的笑容,只要听着她那冷淡的嘲讽,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来就无法隐藏的弱点。
    比起魏征,或是杨广,她,才是自己真正的镜子,剔透地犹如水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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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贤后

    立政殿内,若水同样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床榻边,手中拿着一幅小像,画中的女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杨广就是为了要想你母亲证明,既然长孙晟可以几乎不废一并一卒将突厥变得分崩离析,他就可以亲手灭了高丽。”
    “因为高如妍出生在扬州,所以他费尽心思,殆尽国库,也要修出一条大运河来。”
    “明知自己已无退路之际,他还不忘将这幅画像交给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交到你娘的手中,如今给你也是一样的。”
    若水涩然一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可是如说连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开始的机会,那死后还不是一片虚无。
    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那张跪在佛堂中闭目吟诵的身影,孤寂而苍凉,哪里还有一点点画像上的鲜活,曾几何时,是长孙晟过世的时候,还是杨广被勒死的时候,她的心已经一派死寂,只剩下一幅躯壳留在人世间。
    理智告诉自己,杨广后来的放纵失德绝对不是娘的缘故,但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如果没有那样的开始,结局是不是会截然不同呢?可是,历史却从来没有如果二子。
    像一个皇后对待皇帝那样对待李世民,不错,那才是长孙,这些日子自己的情感似乎有些收不住了,只因为那来自一个帝王的专有的温柔。
    将画像收好,若水又已经恢复了淡然自若的心绪,将淡云唤了进来,对她吩咐道:“明日让房玄龄来见我。”
    淡云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小姐,不是长孙大人么?”
    “没错,就是房玄龄,还有尤其不许让哥哥发觉。”若水淡淡地笑着,有些事情该是开始的时候了,做一个如他所愿的皇后。
    翌日朝后,房玄龄急匆匆地跟在淡云身后,对这番有些偷偷摸摸的举动,心中疑惑不解,皇后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无忌呢?
    到了立政殿,房玄龄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的一国之母,似乎上天对她尤为厚待,时间压根没有在其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依然这般清雅高洁。
    若水没有在意房玄龄的瞬间的失神,直接开口道:“房大人,本宫此次召你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
    房玄龄惶恐道:“皇后尽管吩咐,玄龄决无二言。”
    若水失笑道:“房大人不用那么严肃,不过是一桩小事,只是倘若托付给礼部的人,本宫怕他们会假公济私罢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现在后宫中的嫔妃大多是贞观元年之前纳进门的,而登基之后陛下多忙于国事,那访求新妾的事应该有本宫来接手才是。所以,这次本宫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德才兼备,美誉长安的女子女子以备嫔御,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打听清楚,那女子是否已经婚配,决不能有损陛下的声誉。”
    房玄龄点头道:“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若水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什么就找上房玄龄呢,很简单,在这些贞观重臣当中,房玄龄与长孙的关系应该是最为特殊的,特殊到长孙在临终之际不忘说:“玄龄事陛下最久,小心谨慎,奇谋秘计,皆所预闻,竟无一言漏泄,非有大故,愿勿弃之。”特殊到后来褚遂良在劝谏太宗皇帝不应该斥逐房玄龄时说:“及九年之际,机临事迫,身被斥逐,阙於谟谋,犹服道士之衣,与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於臣节,自无所负。”
    褚遂良,她心中又是一动,干脆下次再见房玄龄的时候顺道也问一声好了,这样一个李世民驾崩前的托孤重臣早一点出现应该也无妨吧?
    见到事情已经有人接手,若水悠然地咂着茶水,脸上浮现出慵懒的笑容,真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待广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如画中人那般的小姐,不忍让人打扰,可是。。。。。。踌躇了半晌,她刚想轻轻的退出去,忽然被一声温和的叫唤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事么?”
    “是,小姐。”广月回道:“阴妃那边好像出事了,贵妃娘娘来找小姐过去。”
    若水的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又是阴妃,最近陛下召她的次数不是还挺多的嘛,她们就不能给我安分些吗?”虽然这么说着,可若水还是换了衣裙,向外边走去。
    等到主仆两人来到阴妃所在的德合殿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了,众嫔妃看见皇后的身影,立刻恭谨地跪在两边。若水冷冷地叫了起。
    方才在路上,广月已经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皇帝酒后宠幸了阴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而后那个宫女被发现怀有身孕,阴妃瞒过了所有人,将那个女子锁在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今日这个宫女即将分娩的惨叫声惹不知怎的竟然惊动了路过的韦贵妃,于是一群人便僵持在德合殿里,听说那个女子已经死于产后的血崩,只留下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长孙的后宫里竟然发生这种事情,若水冷笑,真的是该好好立一立规矩了。
    越过在院中跪着的四夫人,她直接来到后院的那间屋子门口,推开门,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若水深深地皱起眉头,冷淡地开口,“阴妃,你有什么话要说?本宫这就给你机会。”
    阴茉儿原本计划着满腹的推托之词在看见皇后那张冷肃的脸时顿时被卡在了喉咙口,面对皇后真正的怒容,她知道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见阴妃沉默不语,韦妃站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孩,“皇后娘娘,这便是那宫女留下的孩子。”
    若水心中了然,这般偏僻的地方韦妃怎么可能会刚巧路过,分明是上次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忘记呢,这下连人证物证都抬了出来,阴妃,她深深叹了口气,别人给她下了一个套,她还真的傻傻地就这样一脚踩了下去。
    缓缓扫了一眼四周,若水淡淡道吩咐广月,“去将陛下请来。”这事情一定要闹大,闹大了她们才知道其中的利害,只可怜那个宫女,非但没有母凭女贵,反而白白当了别人的棋子,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帝便走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妾们,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此事关系到皇家血脉,臣妾不敢擅自主张。”若水慎言道。
    李世民只看了看那个婴儿,“是女儿么?”
    “是,陛下。”韦贵妃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就叫她李莲吧,谐“怜惜”之怜,封号。。。。。”皇帝犹豫了一下,“就封高阳公主吧。”
    若水一怔,高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皇帝的声音,“剩下的事情朕全部交由皇后处理,你们谨遵懿旨吧。”
    说完,皇帝的脸上也看不出怒气,便转身离开了。
    略微想了想,若水打破了沉默,“皇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正一品的夫人,还是八品的彩女,只要有违宫规的,本宫决不姑息。”说完,她面向阴妃与韦妃,“阴妃此次因妒失德,但念其养育五皇子有功,降为阴嫔。高阳公主便由贵妃代为抚养。”
    临走的时候,她不重不轻地扔下一句,“过一阵子,新的秀女就要入宫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直直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小姐,你罚起人来总是太过宽厚。”在回去的路上,广月在一旁提醒道。
    “还不够严厉吗?”若水淡淡地反问。
    “当然,阴妃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呢。”广月忿忿道。
    “就是因为不想重罚阴妃,陛下在把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否则,他直接下旨不就了结了?一个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女人,一个不过是酒醉的时候糊涂宠幸的宫女,孰重孰轻,你还看不出来么?”
    广月愣了愣,叹服地开口,“小姐可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
    若水微笑道:“这是其一,其二,我要试上一试,用不着独孤皇后那样严苛的手段,我也一样能还后宫一个清明肃然。
    深夜,甘露殿,皇帝面无表情地听完郑吉的回报,淡道:“完了?”
    “是,皇后娘娘说完那些话就回立政殿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发现郑吉的脸上有些犹豫,“还有什么事?”
    郑吉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回陛下,听说最近皇后曾私下里召过房玄龄房大人。”
    李世民面色一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那一晚,甘露殿内室的烛火几乎亮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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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郑女

    “你确定这个女子还没有婚配?”若水一脸的怀疑,向房玄龄质问道。
    房玄龄极为肯定的回道:“是,娘娘,这个郑女年方二八,从未许过人。”
    “你有找过他们家周围的邻里询问过么?”若水的语气弱了些。
    “臣亲自遣人四处打听清楚,绝无出错的可能。”
    若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了,这次真是辛苦房大人了。”
    房玄龄恭谨地行礼告退。
    若水看着案几上的画像,自语道:“没错啊,前朝官吏郑仁基之女。可是这个女子不是应该在贞观二年惹出了一场风波而后嫁到陆家去了么?怎么可能尚待字闺中,而且也没有婚配,这年龄也对不上啊?莫非这郑仁基有两个女儿,而且都有绝色之颜?”
    明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若水一个人在嘀嘀咕咕的地,她好奇地凑近一看,“咦,小姐,这就是长安第一美女啊?”
    若水嗯了一声,只听见那丫头咕哝道:“什么啊,连夫人年轻的时候一半的姿色都不及,算什么第一美女。”
    “你是说娘年轻的时候?”若水不以为然,“你哪有看见过娘出嫁前的模样?”
    明霞急道:“以前听夫人身边的杨妈说的,小姐的娘亲当初可是东都的第一美女,出嫁的时候惹得多少贵族子弟都扼腕不已呢。”
    “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你又没亲眼见过?”若水故意逗着丫头玩,她当然清楚娘才是真正有着所谓天人之姿。
    明霞听了,脸涨得通红,压低着声音道,“小姐,我从前有一次在夫人房里偷偷看到过一张画像,画中的夫人还是姑娘的装束,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呢,不过。。。。。。”她犹豫了一下,“那幅画像的边角上还提着字,好像是一个叫阿摩的人画的,似乎不是老爷呢。”
    阿摩?若水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不过不知道和自己拿到的那幅是不是一人所作?随即,她似乎不在意地笑了笑,“好吧,就算这女子没有娘那般好看,不过我看着还算是不错,放在这宫里头应该也不会被比下去。”
    明霞有些不满的说:“小姐,你倒是大度。”
    若水见状,笑出声来,“不错,你家小姐就是要立志成为史上最贤惠的皇后,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明霞似乎有些被吓倒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怕是去找广月了。
    甘露殿
    时隔一个多月,若水又一次站在这里,心境宛若隔世,自嘲的抿了抿嘴,她挂上温和的笑容走了进去,却意外的看见韦贵妃也坐里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应该是高阳吧。
    看着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皇帝
  ,若水端庄的行过礼后,又免了韦妃的跪拜。随即将手中的画像放在案几上展平,不意外地看见韦妃的身影一颤,她微笑道:“陛下,此画中的女子乃前朝舍人郑仁基之女,娇弱绝艳,有倾城之姿,秉性婉顺,臣妾窃以为后宫是该纳些新人的时候了。”
    皇帝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随意道:“全凭皇后作主吧。”
    若水正色道:“那陛下请下聘书吧,臣妾以为这般容色即可聘为充华。”
    李世民紧紧地盯了妻子一会儿,语带讽意道:“以皇后的意思,朕可是应该立刻下聘书?”
    若水不以为意的转而向韦妃说道:“韦姐姐可来看看,这样的绝色女子是不是天下少有?”
    韦妃尴尬的笑了笑,远远的看了一眼,语不对题道:“是,皇后的德行最是贤良。”
    “有这般贤后,朕夫复合求?”李世民挤出几句一句话来,“皇后先请回吧,朕过几日便下诏书。”
    若水微微一笑,起身离开。出来的时候,四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腿脚都轻盈了不少。
    然而她身后的甘露殿却陷入一片阴沉的气氛中,皇帝将案几上的画像一手扫到地上,沉默不语。
    韦贵妃哄着正在啼哭的高阳,不等皇帝出声赶人立刻起身告退。心中涩然,自从阴妃事发后,皇后对自己似乎就若即若离的,那个女子,总是轻易地看透一切,永远都好像高高地站在顶端俯视着众人,可又让人嫉恨不得,讨厌不得。
    良久之后,郑吉进来收拾凌乱的内室,当他拾起那幅画时,只听见皇帝冷淡的声音道:“你展开看看,那个女子可有皇后好看?说实话。”
    郑吉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在奴才看来,这个姑娘长的是好看,可要说气韵高华却不及皇后半分。”
    李世民淡淡的瞥了郑吉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聪明,快去把魏征宣来。”语气中分辨不出喜怒之色。
    几日后的早朝上,众臣们见到了一幕罕见的争执发生在魏征与房玄龄的身上,两人都是正一品的丞相,周遭的众人不知该站在那一边好,更何况他们争执的可以算是陛下的家事,甚至还扯上了皇后娘娘。
    皇后为陛下四处访求,终得郑女请备嫔御,于是陛下便下了聘书,可魏征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说是那个郑女已许嫁陆氏,于是立刻向皇帝进言道:“陛下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
    房玄龄立刻站出来反驳道:“诏书已出,大礼既行,不可中止。”此言一出,最是讲究礼法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立刻出言附和。一时间,整个朝中吵得沸沸扬扬。
    只有长孙无忌一言不发,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一个上午都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丢下一句明日再议,便拂袖离去,留下承乾依然跪坐在原地,一时摸不着头脑。
    朝后,话题的两个中心人物,竟然又在去后宫的路上给碰上了。两人面不改色,点头示意后,一个朝甘露殿走去,另一个则走向立政殿。
    若水已经在外间里等着房玄龄了,见人一进来,便忙不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从没许过人么?”
    房玄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道:“皇后,臣之前确实已经调查清楚,绝无魏征所说的那种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若水也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 唯今之计,臣得马上找到陆家,只要陆家自己上一个否认的奏表,魏征也就无话可说了。”
    若水皱了皱眉,“那只好再麻烦房大人了。”
    等到房玄龄退下后,若水深感疑虑,明明是没有的事情,魏征怎么会说得如此之肯定呢?更何况他哪里来的时间去查这种事情?当初自己可是又让淡云去查了一趟,确保万无一失的呀。
    与此同时,甘露殿的内室中。李世民与魏征正一同用着午膳。
    “陛下,依臣看,房大人必定会去找陆家来否认此事,那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好整以暇的笑道:“魏卿啊,你今天早朝这么一说,就已经足够了。明日即使他们拉出陆家,你也只要拿父皇纳了辛处俭的妻子那件事来作比,朕便能立刻退了那份诏书,你可明白?”
    魏征原本便是心思极为敏捷的,立刻将事情想了个通透,点头应是。
    翌日早朝,一切都如同李世民所预想好的,当魏征说出:“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复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的话后,周遭所有人都沉默无语。
    于是,皇帝顺势笑道:“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授充华者宜停。”
    一场风波就此盖棺论定,再无他言。
    消息传到立政殿时,若水并没有太过诧异,早在之前,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桩事情的结果,可是原本应该在贞观二年发生的事,放到了贞观五年依然是同样的结果么?历史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么?
    不,她摇了摇头,李治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可是。。。。。。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只是事在人为,魏征自然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个必要来欺君罔上,除非。。。。。。
    “小姐,长孙大人求见。”广月的声音打断了若水的沉思。
    若水点了点头,仍然想着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不会吧,如果真的是他。。。。。。
    “皇后娘娘。”长孙无忌走了进来。
    若水敷衍地笑了笑,“哥,早和你说叫我若水就好了。”
    “你呀。”长孙无忌语气一转,“这两天的事都想明白没有?”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哥你是说,真是是他?”
    “什么他不他的,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长孙无忌及自己倒了一杯茶,“想清楚了就收手吧,你这次可是把老房给害苦了。”
    若水撇了撇嘴,“哥你不会就只是来扫我兴的吧?”
    长孙无忌笑了笑,从前的时候,他们兄妹就喜欢一直这么斗嘴,“我来和你说一声,再过几天,我就要回洛阳一趟。”
    “真的?”若水惊喜道,“那我也一起去吧。”说完,她自己也察觉自己在说天方夜谭,顿时没了力气。
    长孙无忌怜爱地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好像她还是未出嫁的时候一样,“我去把老宅整一整,你有什么要哥哥带的么?”
    若水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忽然说:“对了,哥,你顺便帮我打听打听阿良哥哥他们家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长孙无忌的手顿时停住了,而后有些勉强道:“都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问得到。”说完急着起身,“宫里也差不多要下钥了,我也该走了。”
    若水奇怪的看着长孙无忌慌张的身影,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更是深了一层,有些事情似乎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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