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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是我的第一个男友。记忆中,那段日子很美。在那充满梦想和稚气的大学生活中,我们在学院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相识了。因为叶林和他的诗歌,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那个时候,经济上依靠父母,手头经常拮据。因此,我们没有多余的钱来修饰我们的爱情。尽管这样,我们也没有因为这些而忽略了浪漫。大学四年,无论是元旦、春节还是我的生日,我都只有一份特殊的礼物:一首他精心创作的酸不溜丢的小诗。周末,我们最大的奢侈就是在门口的小餐馆里吃上两碗炸酱面。那时,听到服务员“就要这些?”的问话,我总想低下头。但每一次,叶林都会自如地说:“是的,我们就要这两碗炸酱面。”偶尔收到报社寄来的一笔稿费,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因为这样,我们就能够在餐馆里美美地点上两三个自己喜欢的菜而后安静地呆上一两个小时,也就再不用看老板娘那因为两碗炸酱面而嘲讽的眼神。那时,每一个日子都是清贫的,却也是浪漫的。
大学毕业时,我留校继续读研究生。叶林一个人到北京一家私企做医药推销。很多同学奇怪,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呆在一起。面对这样的疑问,我笑笑,没有回答。是的,在内心我也问过自己千万次,但我终究没有对他说出我的疑惑。不是我不了解他,是我太爱他了,以至于无形中认可了他的每句话语,甚至每个想法。我觉得自己不该提出这样的疑问。那时,惟一的感觉是我该支持他。然后,我就那样做了。
第一年,因为多种原因,叶林的工作很不顺利。那些日子,叶林对我说,我是他惟一的依靠与支柱。每个周末,在石家庄和北京之间,我和叶林继续着我们浪漫的爱情。每个季节交替,我都会想到要给叶林添置几件衣物。我把他那租赁来的灰色小屋当成了自己的家,俨然成了那里的女主人。我帮他收拾那一下雨就到处漏水的屋子,购买一周必备的食物,甚至还给他腌制了一大罐的咸鸡蛋。我开始像妻子一样关心起叶林的生活起居、工作进展,我盼望他能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一年,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避免各种开销的增长带来的困扰,我开始不遗余力地打工。起初尝试着做化妆品推销员、家庭教师,后来甚至到肯德基送起了外卖。那一年,当拿到两门功课不及格的成绩单时,我申请留级了。我知道,我不能欺骗自己,我必须为荒废学业付出代价。
第二年,因为要准备学位英语考试,我去北京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们只是在电话中互相问候一下,谈谈天,谈谈地,有时也谈谈我们那浪漫爱情的未来。那个冬天,叶林的聪慧和才华终于得到了一次最完美的演绎,他的事业渐渐走上正轨。他说,寒假带我去青岛看看冬天的海。于是,那个学期,在梦想海的蔚蓝和背诵英语单词的枯燥中,我机械却也充实地生活着。
走出考场那天,带着愉悦的心情,我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在那熟悉的小屋里,我满心欢喜地看到了近三个月不曾谋面的叶林。面对我的欢乐,叶林却显得很拘谨。当我们坐下来好好交谈的时候,他提出分手的话语就像他的诗歌一样简洁而明晰。为了他的未来,他独自来到这个城市。同样为了他的未来,他结识了另外一个女孩,一个据说可以给他带来一切的女孩。看着那双我熟悉的眼睛,我几乎是心痛到了极点。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结果却泪如雨下。我问他可否记得那些曾让我看到希望看到爱情的诗歌。他吐了口烟圈,竟然咧开嘴笑了:“傻姑娘,爱情可不是生活,诗歌更不能生存。我们得学会开始生活。”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我知道,我该走开了,我正离我的爱情越来越远。在那曾经浪漫的爱情舞台上,我一个人孤独地谢幕了。
从那以后,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闷,我开始明白,年少时的爱情虽然纯真,却也如白纸般苍白无力,禁不起世俗的一次次风吹雨打。我知道,我和叶林这一次错过的不止是爱情,还有我们对生活的炽热对生命的忠诚甚至对浪漫的期盼。
毕业那年,我一个人到了青岛。宽广的海滩上,当我任意挥洒着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委屈和泪水时,杨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喜欢在海边弹着吉他,听着海风,唱自己的歌。他的和弦弹得很动人。那个小小的乐器,在他手中演绎得自如而又流畅。整整一个假期,他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展示着他的音乐、表达着他的爱情。可我知道,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个把生活想象得太过浪漫的女孩,毕竟我已经知道浪漫可以一时,却很难一世了。
当我把这些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杨舟时,他说:“那我们开始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好了,我会让你看到一世的浪漫。”我不置可否地笑了。这世上,值得珍惜的情感太少了。有多少人淡忘了年少时那一抹最真的记忆,有多少人忽视了生活中最难得的真情,又有多少人,在权钱利欲中迷失了航向。而我,有胆量赌一把吗?我的青春将逝,我的爱情犹如一颗果实,已经无物分让。我还能像从前一样珍视那株美丽的花儿吗?我犹豫了。然而,杨舟那真挚的眼神让我不忍拒绝。就这样,又一场与浪漫有关的爱情急匆匆地上演了。在这次演出中,我知道,我会是个蹩脚的演员。尽管我是主角。
杨舟小我五岁。那年,他还是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从我们相遇那天起,我就看出我们之间似乎有一条年龄的代沟。我常想,他那个年代的孩子,多半在温室中成长,不懂的东西太多了。比如清苦,比如挫折,甚至比如浪漫。即使对于爱情,他又究竟懂得多少呢?我害怕我和叶林的故事重新上演,害怕生活又会和我开一次小小的玩笑。那些日子,每次收到他长长的信笺和录音带,我总会想,我们之间远远的距离会隔开一切的。然而,终究,我们却是有了结果的。这,我不曾想到。
大学毕业后,杨舟在父母的泪眼中离开青岛,来到这座只认识我一个人的城市。之后,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在每个令人疲乏的喧闹黄昏时分,我都可以看到他灿烂的微笑,听到他悠扬的吉他声。那个夏天,我俯首就擒,心甘情愿做杨舟浪漫的新娘。
可天不遂人愿。在我和杨舟将要走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他远在青岛的母亲执著而谦和地告诉我,我和杨舟的事她一直不同意。杨舟的任性、好胜、顽固被演绎成一段段故事讲给我听,主题自然是我们不合适。总之,除了他的父亲之外,他的家人,包括所有的亲戚都对我们这样的年龄差距表示了十二分的遗憾。杨舟那和我同龄的姐姐更是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于是,杨舟决定带着我回家。他总说,他的母亲没有见过我,可能存在一些偏见。他说,他要让所有的人看看我是个多么值得爱的女孩。听着他那稚气的话语,我苦笑了。但为了我们的爱情,我愿意放弃自己所谓的尊严去争取每一个可能。然而,事与愿违,我的到来却使这个和睦的家庭发生了更多次数的争吵,一次比一次更激烈。我知道我呆不下去了。那天,我和杨舟彻夜长谈,我告诉他,生活和爱情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一阵难言的酸涩。我自己都惊异,叶林对我说过的话今天居然在我的口中说出!杨舟想要争辩,我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嘴,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那天晚上,杨舟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第二天,天还未破晓,我悄悄离开了杨家,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之后的许多日子,我不辞辛苦地在网络上一个固定的社区发出大量的帖子,讲述自己的爱情和不幸。我期盼着和我有一样心境的人能够看到它。带着我的整个梦,我和一些真诚的朋友一起沉迷在这似乎虚幻但在我的眼中却实实在在的小小天地里。
突然有一天,在爆满的邮箱里,我发现了叶林的伊妹儿。那一刻,我愣住了。遮遮掩掩的话语中,我似乎看到了他内心的不安甚至胆怯。他说他打算利用假期来看看我。之后,附着一首久违的席慕容的《如果你愿意》。那是我们相爱时他整天朗诵的一首诗。
那个晚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我知道我和叶林已经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了。但他的诗歌对我来说,还是那样熟悉。他的一切,我仍然没有忘记。我拼命说服自己,叶林可能是有别的事情,但内心还是抑制不住想见他一面。坐着他的别克,我们来到了从前学校门口的那个面馆。然而物是人非,几易主人。默然地跟着他,坐在从前的位子上,看着满满一桌子我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饭菜,我却感受不到一点那曾经刻骨铭心的浪漫感觉。我浑身极不自在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从前的恋人。
“晓晓,对不起。”
叶林低着头说出的这句话让我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是的。我没猜错。他后悔了。在他走过另一段感情之后,在他获得事业的成功之后,在他想拾起他从前的浪漫之后,他想告诉我,对他而言,我又可以是最重要的了!多么可笑而又茫然的一种解释。可能吗,我们之间这样的一种挽回?我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但我还是清醒地知道我该走了。那一刻,我嘲笑起自己昨晚的举动。
一如两年前离开一样,带着自尊,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是叶林疑惑的目光。
我知道自己累了,累了在爱情中寻找浪漫。然而那个秋天,我对杨舟的思念却像落叶一样一刻也不能停歇。我常问自己,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我真挚的情怀和浪漫换不来一只羽毛可以梳理的美丽异常的爱情鸟的到来。我的心在失落中一日日更加沉默,在孤独中开始了或许无尽的守望。
那年冬日的一个清晨,杨舟的讯息又一次悄悄侵入了我的睡梦,我睁开双眼,噙着惊喜的泪花悄然醒来。我的房门是紧锁的,窗户也关得很紧,可我分明听见一阵阵的敲门声。很久没有人来我家做客了。我起身奔向房门,阳光中,晨风里,杨舟正在门外伸着他的双臂等待着我。“晓晓,我是在黎明把你丢失的,所以,我要在黎明把你找回来。”那天早上,我收到了两件礼物:一朵破晓初绽的玫瑰,一支曙光低唱的歌。那天,杨舟轻轻弹唱着,那美丽的乐声宛如曙光冲破晨雾般让我一阵眩晕。
那个冬天,我对杨舟说,我想看看冬天的大海。只有我们两人,重又回到相识时的那片海。一样的蔚蓝却透着一丝宁静与平和,少了一分喧嚣,多了一种深邃。那一刻,我猛然知道,爱情中的浪漫犹如冬日里的大海,不需修饰、不用点缀,一切和谐而又伟岸,自然而又流畅,大多数时候不需与旁人共享,二人独守着才是最好的选择和归宿。只有真爱了,就会懂得它的真谛。
我和杨舟结婚了。没有奢华、没有亲友的祝福。我知道,我们清贫,但我们的爱情依然美丽。那朵名叫浪漫的小小的由爱心织就的花儿,正捧在我们温热的手中。它在羞涩的爱情中,正一瓣一瓣地绽开那美丽的花蕾,芳香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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