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问我我兄弟几个,我总是支吾着,然后把话题岔开,实在没办法,就说,还有个弟弟。
如果问他们继续问,弟弟在做什么,我会轻咳一声说,在家。不做任何解释,不多说半句话,极力想出什么事情把这个环节跳过去。
我的弟弟,3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到现在依然靠轮椅代替双脚。所以当我长成一个一米八五的男生,当我挺拔明朗后,我想到的不仅是弟弟的悲哀,而且常常有点自卑,为什么,我的弟弟不是也如我一样挺拔明朗吗?为什么偏偏他是个瘫子?
很明显的,我的父母以我为骄傲,从小到大都是。学习好,会弹钢琴,会吟诗作画,父母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而我的弟弟,陪伴他的只有一个小录音机和那些小说,他不能和我一样去上学。所以我们近乎在十三年里是不交流的,我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明媚动人,美丽充满了灵性和朝气,但弟弟虽然只有19岁却如此暮气沉沉。
同学们来找我,我很少打开隔壁的门,因为隔壁住着我弟弟。
21岁的我常常会把同学带到家里来谈天喝酒,,我们兄弟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他有他的世界。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是从小到大他向父母要的唯一东西。而我几乎什么都有。引以为傲的各种文凭,还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友。
女友是个非常楚楚动人的女生。第一次来我家时,我没有告诉她我还有个弟弟。那时我沉浸在热恋之中,只想整天要她陪在我身边。
我们喜欢一起去泡酒吧,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看歌剧,所有时尚的东西我们一样都没落下,那时我想,所谓的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当然我们还喜欢去学校里的网吧上网,看一个叫影雨的人写的连载,那是个很有才情的男生,他写得很感人,我女友常常被感动的落泪。
大学毕业前夕,女友和我提出分手,她说我们之间还有隔阂,而所谓的隔阂,我知道是因为一个北京的男孩,那个北京的男孩曾经找过我,她说:“我可以把他留在北京,你可以吗?”
爱情就这样面临了现实的残酷,真得很残酷。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遭遇挫折,我哭了。哭得很惨。一直像狼一样的叫着,疯狂的摔着东西,骂着,终于崩溃了。发烧、呓语,然后一遍一遍的唱着《飘雪》。直到再也唱不动了,我的嗓子哑了。
第二天,我的床头有一杯橙黄色的橘子汁。那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是弟弟放在那里的。他在轮椅上,淡淡地笑着看着我,然后说:“哥,总会过去的。”
我还是闹着,像个失去了宝贝的孩子。隔壁传来了弟弟的声音,起初我以为他在说话,但是,天!他在唱歌。那么难听的声音,全走了调,但他还是固执的唱着。是那首《飘雪》。
一遍又一遍的唱,直到我泪如雨下。我的弟弟,他知道我有说不出来的苦,所以他唱歌给我听,19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
弟弟是个很沉闷的人,几乎不怎么说话,常常对着电脑打,一打就是一整天。妈妈说多亏那台电脑。小时候是那些书,现在是电脑。而我们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弟弟也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只是我们整天太忙着注重自己的欢乐和痛苦,却忽略了那颗看似很平静的心。
也许是生活给与他的痛苦远远高于快乐,所以一点点快乐就能让他满足。而一次小小的失恋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比较而言,我更像一颗青苹果,而弟弟是一粒坚果,坚硬的外壳下是多么晶莹的一粒仁啊。
听弟弟在隔壁唱歌,我的心软软地疼起来。以后的每天,我对弟弟说:“请给我唱歌吧。”
而我的弟弟,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一遍一遍地唱着《飘雪》。我知道那里面的一字一句全是他用心在给我唱的。
一个月后,我到隔壁,抱住的弟弟,然后轻吻他的额头,说了两个字:谢谢。
是弟弟教会了我爱,教会了我怎样对待人生中的荆棘,他还让我知道曾经自己是多么愚蠢和无知。朋友再来,我总是拉着弟弟出来,然后很得意地说:“这是我弟弟。”
而等到半年后我们家开始收到一张又一张报社寄来的稿费单子时,我才知道自己才是光阴虚度了。
那个叫影雨的网络作家,就是我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