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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悲伤逆流成河
遥儿公主 (遥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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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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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1 18:50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QQ ICQ 状态 [收藏]
悲伤逆流成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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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满足一下他支使自己的愿望,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

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像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

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

难呢——”
“她肯定自己也不原意这样啊——”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笑容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
之前在打扫楼道的时候,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晖里,显得一丝

丝的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

,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写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的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

糊糊的一片。
易遥发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的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上都是灰。


64
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

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

快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场,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之前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点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背袋,望着易遥说:“我想跟你说,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说:“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说:“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算了,无所谓,我没

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

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

他的大部分泡在水里。

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发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饭盒。刺

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易遥站了一会,然后脱下鞋子和袜子,把裤腿晚上膝盖,然后跨进池子里。
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得多,以为只会到小腿,结果,等一脚踩进去水瞬间翻上了

膝盖浸到大腿的时候,易遥已经来不及撤回去,整个人随着脚底水草的滑腻感,

身体朝后一仰,摔了进去。


65
——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只感觉得到瞬间滑过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种刺鼻的

恶臭瞬间就把自己吞没了。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寒冷。
——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顾森西的喊声,我以为是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瞬间那么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很好。
   
66
在很久之前,在易遥的记忆里,这个水池还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自己刚进学校

,学校的正门还在维修,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去的。
那个时候这个水池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喷泉,还有很多男生女生在水池边上一起吃

便当。水池中间的假山上,那棵黄角树,每到春天的时候,都会掉落下无数嫩绿

或者粉红
的胞芽,漂在水面上,被里面的红色锦鲤琢来琢去。
直到后来,大门修好后,所有的学生都从那边进入学校,这个曾经的校门,就渐

渐没有人来了。
直到第一年冬天,因为在也没有学生朝池塘里面丢面包屑,所以,池里最后一条

锦鲤,也在缓慢游动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的仰浮在水面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

天寂寥的日光打
得泛出青色来。
易遥脱下大衣拧着水,裤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
脚下迅速形成了两摊水渍,易遥抬起手撩着脸上湿淋淋的水。
她回过头去,顾森西把裤子挽到很高,男生结实的小腿和大腿。
浸泡在黑色的池水里。他捞起最后一本书用力甩了甩,然后摊开来放在水池边上

。然后从水池里跨了出来。

易遥没有管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森西,抱着一堆湿淋淋的书,朝学校外面走去。快

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易遥抬起头看到了齐铭。
脑海里字幕一般浮现上来的,是手机里那条短信。
--老师叫我去有些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而与着相对应的,却是齐铭和一个女生并排而行的背影。两个人很慢很慢地推着

车,齐铭侧过脸对着女生微笑,头发被风吹开来,清爽而干净。齐铭车的后座上

压着一个包得很
精美的盒子。
--也难去猜测是准备送出去的,还是刚刚收到。
但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易遥跟在他们身后,也一样缓慢地走着。
风吹到身上,衣服贴着皮肤透出湿淋淋的冷来。但好像已经消失了冷的知觉了。
只是怀抱着书的手太过用力,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感来。
以前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任何的肌肉太过用力,都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

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于是,就会感觉到酸痛感来,
那么,内心的那些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了吗?

跟着齐铭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拿着烤肉串的唐小米。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

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过分的鲜艳。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又美好的声音,带着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以不高不

低的音调,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
--哎呀,易遥,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幅样子啊?

前面的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跟着转过身来。
在齐铭露出诧异表情的那一刻,天狠狠地黑了下去。
易遥抬起手擦掉额头上沿着刘海淌下来的水,顺手拉下了一缕发臭的墨绿色水草

来。

周围的人流和光线已经变的不在重要了。
像是谁在易遥眼里装了台被遥控着的摄像机,镜头自动朝着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

对焦。清晰地锁定住,然后无限地放大,放大,放大。
他和他站在一起的场景,再易遥眼里显得安静而美好。就像是曾经有一次在交游

的路上,易遥一个人停下来,看见路边高大的树木在风里安静地摇晃时,
那种无声无息的美好。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

如果现在站在齐铭旁边的是头发上还有水草浑身发臭的自己,那多像一个闹剧啊



易遥更加用力地揉紧了怀里的书。它们在被水泡过之后,一直往下沉。


易遥盯着那个女生的脸,觉得一定在哪见过。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

磁铁靠近的收音机一样,发出混乱的波段。

直到听到身边顾西森的一声‘咦--”后,易遥回过头去,才恍然大悟。

顾西森走到女生面前,说:“姐,你也还没回家啊”。
他们回过头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67
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悲伤。
在冬天夕阳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尘埃聚拢来。
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中的灰色校门口,他们四个人,彼此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

光。
悲伤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爱慕的。
像是各种颜色的染料被到进空气里,搅拌着,最终变成了漆黑黑混顿的一片。在

叫不出名字得空间里,煎滚翻煮,蒸腾出强烈的水汽,把青春的每一扇窗,
都蒙上磨沙般的蒙胧感。
却被沉重的冬天,或者冬天里的某种情绪吞噬了色彩。只剩下黑,或者白,或者

黑白叠加后的各种灰色,被拓印在纸面上。

就像是被放在像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的多么灿烂,也一定会看出

悲伤的感觉来。
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动下了快门,卡嚓一声。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沉甸甸的浮动在眼眶里的,是回忆里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触动的区域。
68

人的身体感觉总是在精神感觉到来很久之后,才会姗姗来迟。

就象是光线和声音的关系。一定是早早地看见了天边突然而来的闪光,然后连接



几秒的寂静后,才有轰然巨响的雷声突然在耳孔里爆炸开来。

同样的道理,身体的感觉永远没有精神的感觉来得迅速,而且剧烈。

一定是已经深深地刺痛了心,然后才会有泪水涌出来哽咽了喉。

天边拥挤滚动着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地消失了。

十分钟之前,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

个毛孔都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整个身体被无限地充涨着,几乎要爆炸开来。

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干净,连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下一刻汹涌而来的,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冷。

湿淋淋的衣服像一层冰一样,紧紧裹在身上。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

易遥呼了一口气,像要呵出一口冰喳来。



69

靠近弄堂的时候就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街道边的灯光陆续亮起来。

暮色象窗帘般被拉扯过来,呼啦一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易遥弯下身子锁车,目光扫过放在齐铭车子后坐上的那个精致的盒子。

“送人的?还是别人送你的啊?”易遥指了指齐铭的后座,问道。

“这个?哦,顾森湘给我的,上次我们一起数学竞赛得奖,领奖的时候我没去,

她就帮我一起拿了,今天在办公室遇见她,她给我的。”齐铭拿着盒子晃了晃,

里面发出些声响来。“听说还是一个小水晶杯。嘿嘿。”

齐铭把车靠在易遥的车旁边,弯下腰去锁车。“上次我没去领奖,因为少年宫太

远,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顾森湘也不知道。她也是搞了半天才到那里,结果

颁奖礼都已经开始了。呵呵。”

齐铭直起身子,拿着盒子翻转着看了一圈,摇摇头,“包这么复杂干吗啊,你们

女孩子都爱这样,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易遥心里的某一个暗处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脚,缓慢地踩在柔

软的表面上。

“女孩子的心一点都不复杂。”易遥抬起头来,半张脸被弄堂口的灯光照的发亮

,“只是你们有时候想得太复杂了,有时候又想得太简单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起来,指指手上那个东西:“那这个是简单还是复杂呀?”   

易遥微笑着歪过脑袋:“她既然包得那么复杂,我看你就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吧。



齐铭摊了摊手,脸上是“搞不懂”的表情。末了,又回过头来面向易遥∶“今天

还没问你呢,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说完抬起手,摘掉易遥头发里的东西。

易遥扯过书筐里的书包,说:“我书包掉池子里去了,我下去拣,结果滑倒了。



“哦,这样。”齐铭点点头,朝弄堂里走去。



易遥在他背后停下脚步。   

脸上还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眼眶依然不争气地慢慢红起来。

那种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迅速地爬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

。让易遥易遥全身消失了力气。只剩下眼眶变得越来越红。



——为什么我无论说什么,你就点点头就相信呢。



易遥揉揉眼,跟上去。

老远就看见李宛心站在门口等着齐铭回家,还没等齐铭走到门口,就迎了出来,

接过齐铭的书包,拉着他进门,嘴里念叨着“哎呦,祖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饿

不饿啊”之类的话。

易遥动了动嘴角,脸上挂出薄薄的一层笑容来。

齐铭回过头,脸上是无赖的表情,他冲她点点头,意思是“呐,我回家了,”易

遥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家的门。

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插进锁里才发现拧不动。

易遥又用力地一拧。

门还是关的很紧。



屋子里并不是没有人。易遥听见了被刻意压低的声响。

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从全身集中冲向头顶。易遥把书包丢在门口,靠着门边坐

了下来。



70

“爸又没在家?”

“他呀,还在饭店里,忙死了,”母亲从微波炉拿出刚刚转热的红烧肉,“你快

点吃。”

齐铭刚在饭桌边上坐了下来,手机就响了,齐铭起身去拿手机,李宛心皱着眉头

宠溺地责怪着∶“哎呦,你先吃饭好吧,不然又凉了呀。”

齐铭翻开手机盖,就看到易遥的短消息。

易遥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见齐铭换了软软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门口。他伸出

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声音在黄昏里显得厚实而温暖,他冲易遥点点

头,说,“先来我家吧。”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从地上站起来,捡起书包朝齐铭

家门口走了过去。

换了鞋,易遥站在客厅里,因为衣服裤子都是湿的,所以易遥也不敢在白色的布

艺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在房间里把衣柜开来关去,翻出几件衣服,走过去,递给易遥,说,“你先

进去换上吧,湿衣服脱下来。”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边上吃饭,什么话都没说,夹菜的时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盘子

与碗间摔来摔去,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易遥尴尬地望向齐铭,齐铭做了个“不用理她”的手势,就把易遥推进自己的房

间,让她换衣服去了。



易遥穿着齐铭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招呼着她,叫她过去吃饭,话还没说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

起身去厨房吐在水斗里。

齐铭回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拿一副碗筷出来。”

易遥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齐铭瞪过去,齐铭摆摆手,做了个安慰她的动作“没事

。”   

李宛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出来,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着眼睛自顾自地吃

着,像是完全没听到齐铭说话。

齐铭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起身自己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齐铭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摆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对易遥说∶“过来吃

饭。”

易遥看了看李宛心那张像是刷了一层糨糊般难看的脸,然后小声说∶“我不吃了

,你和阿姨吃吧。”
齐铭刚想说什么,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们男小伙懂什么,人家

爱漂亮,减肥懂不,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热脸帖冷屁股。”
易遥张了张口,然后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她把换下来的湿淋淋的衣服一件一

件地塞进书包里。一边塞,一边把身上还残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来,也不敢丢在

地上,于是易遥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遥边上去,易遥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李宛心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电视里的那个冰冷的男播音员的声音

在房间里响起来。
“怎么不回家啊?”李宛心盯着电视,没看易遥,顺手按了个音乐频道,里面正

在放《两只蝴蝶》。
“钥匙忘记带了,”易遥小声地回答。
“你妈不是在家吗?刚才我还看到她。”李宛心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听

着电视里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买东西去了吧。”易遥不自然地用手抠着沙发边上那突起的一条棱。
“下午不是来了个男的吗,有客人在家还出门买什么东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

地咧开嘴。
易遥低下头去,没在说话了。
过了会儿,听见李宛心若有若无地小声念了一句:“我看是那个男的来买东西了

吧。”

易遥抬起头,看见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心里像是漏水一般迅速渗透开来的

羞耻感,将那张的距离飞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张脸近得贴在易遥的鼻子上笑起来,甚至像是可以闻到他嘴里中年妇女的臭味

。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味道。
易遥突然站起来冲进厨房,对着水斗剧烈地干呕起来。

齐铭忽然紧张地站起,正想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母亲从沙发上投射过来的锐

利的目光。齐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么的不和时宜。
齐铭慢慢坐下来,过了几秒钟镇定下来,抬起脸问母亲∶“她怎么了?”
李宛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分钟,刚刚易遥的行为与儿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

推理题,李宛心像一架摄像机一样,把一切无声的收进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恶心着了吧。这年头,恶心的事多了”。


71

城市的东边。更加靠近江边的地方。

从江面吹过来的风水远带着湿淋淋的水汽。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发黄发软。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顾森西把车速放慢,静静地跟在顾森湘旁边骑。



风把他的流海吹到左边,又吹到右边。

“头发长啦。”顾森湘回过头,对弟弟说。

“恩。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去理发。”顾森西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啊?”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新的数学竞赛又要开始了,叫我准备呢。”顾森湘拍

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厉害啊... ...”顾森西斜跨在自行车上,把领带从衬衣上扯下来,随手塞进

口袋里,“这次肯定又拿奖了吧。”

顾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有说话了,

焦急的等着红灯变绿。



骑过两条主道,然后左拐,就进入了没有机动车的小区。

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顾森西突然想起来,“哦,昨天妈妈的那个杯子不是摔坏

了吗,要去帮她再买一个吗?”



“哦对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没钱。”

“好,那我去超市买,你先骑回家,免得妈等急了。”

顾森西点点头,用力蹬了两下,车子就一个拐弯就看不到了。

顾森湘看着弟弟笑了笑,然后掉过龙头往小区边上的超市骑过去。



顾森西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呦怎么现在才... ...”在看到门的

时候迅速的垮了下去,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皱着眉

问顾森西“你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在后面”顾森西弯下腰换拖鞋,“马上就到。”

他走进客厅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发上一扔。

“回来了,”父亲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那快来吃饭。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

们有什么事呢。”

桌子上摆着平常的几道菜,不算丰盛,却也不简单。



顾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里扒饭。

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喝了一个月都还没喝完的白酒,倒了一小杯,也坐下来,

夹了一颗盐水花生。

母亲从门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你们父子俩,饿死鬼投胎啊。湘湘还没回

来呢。”

顾森西没接话,低头继续吃着。

父亲“呵呵”的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没外人,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森西

估计也饿了。”

“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就你没吃,别人都吃了!”母亲背过身去,站到门外张

望着,没头没尾的丢这么句话过来。

顾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的一声,然后电梯门打开来,顾森湘朝家门口走过

来。

母亲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抓着手一连串的“哎呦湘湘啊,你怎么晚回家也不说一

声啊,女孩子家的,这多危险啊,你又不是森西... ...”  

顾森西在厅里吃着饭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

父亲“嘿嘿”地笑着,朝森西碗里夹了一快红烧肉。

顾森西抬起头,朝父亲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朝门外喊:“姐姐

,快进来”。



森湘坐下来,母亲关好了门,刚在桌边坐下,马上起身去了厨房。森湘回过头喊

:“妈,你还干吗呀,过来吃了。”

厨房里传出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

之后,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后,看清楚了里面是两

条鲤鱼。

“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回来啊,就怕冷了。”



顾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百灼藕片。

顾森湘皱着眉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森西的碗

里。
顾森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地“呵呵”笑着,说:“姐,你自己吃,不

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姐姐多向着你... ...”坐对面的母

亲憋着嗓子。
“妈!”顾森湘从桌子低下轻轻地踢了下母亲。
顾森西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说什么。

吃完饭,顾森湘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母亲严厉的拒绝了。理由是“放在这里不

用你收,我会收,你进房间看书去。”
顾森湘点点头,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拉开书包,掏出买的杯子,“妈

,刚回来的路上买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时候不是摔碎了吗。”

母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杯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

线,回过头来看到坐在沙发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顾森西,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她对着顾森西说:“果然人家说得没错,女儿就是妈的贴身宝,要多暖新有多暖

心,不像生个儿子,哪儿能想得到妈... ...”
“那你现在送我去泰国啊,还不晚。”沙发那边顾森西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呼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妈!这杯子是森西叫我给你买的,我根本没想起来,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

没带钱,才叫我去买,您别有事没事就乱数落人啊... ...”
“哎哟你就别护着他了,他能想得起来?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儿我就每天扫

祖坟去。”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嘴里念个没完。
“妈......”顾森湘还想跟进去,话出口,就被顾森西打断了,森西朝她

咧开嘴笑了笑,说:“别理她。你快看书去。”

顾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蒙汁浇了一遍。
弟弟伸过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顾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没有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

点发红。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说:“美女。”
“帅哥。”顾森湘轻轻地笑出来,抬起手揉了柔发红的眼眶。
这是顾森西发明的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结束总是顾森西伸出手指,做出个做作的POSE,然后说:“诶?你认识

我?”
但今天顾森西换了新花样,他做作地撩了撩刘海,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顾森湘刷的站起来,拿沙发靠垫砸过去,一连砸了七个。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顾森西把靠垫从头上拿下来,咧开的嘴慢慢收拢,笑容消失在日渐锐利的脸庞上


眼睛堆积起来的,不知道该叫做难过,还是悲伤。


72
易遥等到了八点半,然后提着书包回家。拿起钥匙试着开了下门,结果门轻松地

打开了。
林华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味道。
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易遥深呼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她撩了撩刘海,说

,“妈,我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易遥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将就着吃。
林华凤看了看,然后说:“你把菜热一热吧,都凉了。”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头问:“妈,你还没吃啊?”
“我吃过了。”林华凤在沙发上躺下来,面朝靠背,“你去热一下再吃,冬天吃

冷的,要坏肚子的。”
“我没事,不要紧。”易遥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盛饭。

易遥打开锅盖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林凤华吼过来的声音。
“你装什么苦情戏啊?你演给谁看啊你!”
易摇把碗里的饭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转身走出厨房,对着躺在沙发上的林凤

华说:“演给你看!你看了几年了你都还是看不懂!”

易遥从房间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门没关上的那一小块区域。
林凤华的脸朝着沙发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小。
她松垮着扎起的头发里,有一屡白色的头发,从黑色的头发里,刺眼的跳出来。
易遥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色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的水滴晕染开来。

73

屋子里空调开太久。闷得慌。而且冬天本来就干,空调再一开久了,整个屋子绷

紧得像要被撕开来一样。

顾森湘起身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舒服多了。

转过身,写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盖子,屏幕上的发件人是“森西”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没有标点。但是顾森湘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出

他一幅不高兴的表情。

森湘扬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的打出几个字:“你怎么了?过来吧。”

合上手机,过了两分钟,森西在外面敲门。

“不高兴了?”

“没有。”顾森西躺在床上,随手拿过靠墙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个把玩着

,“多大的人了啊你。还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们男生都这么土吗?你可以叫它们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

顾森湘有点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关心这个。”顾森西翻白眼。

顾森湘转身过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来。

“其实我能理解妈是怎样想的。”

顾森西从背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顾森湘回过头去,看见他拿着那个巨大的流氓兔压在自己的脸上。

“别乱想了你,小孩子懂什么。”

“你也就比我早钻出来那么一两分钟。”流氓兔下面传来翁声翁气的声音。

“要是换作我 ,”他拿开兔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喜欢你。一个是拿着一等

奖学金,被学校捧在手里的高材生,一个是成绩虽然下不垫底,但上也不沾天的

恶劣学生——这是我老师说的——,我也会更加喜欢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亲骂是爱,我以后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最爱的

总归是你。她现在是被你起、气的。要是换了我,你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我早把

你腿儿打断了,好由得你在这里发牢骚。”

“那你可别泼出去。”森西嬉皮笑脸地粘上来,双手从姐姐肩膀背后抱过去,把

额头贴到她的后颈窝上蹭来蹭去。

“没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点去!”

顾森西刚直起身子,门被推开了。母亲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站在门口,两眼要冒

出火来。

“你自己不念书,不要过来骚扰你姐姐!”

“妈,弟弟过来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儿我也能来找我姐,我和她从娘胎里就一起了,比 跟你还亲。”顾森西

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膀。

母亲把杯子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里面的水溅出来一半,“什么

话!”

“好了森西你回房间睡觉去。”顾森湘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母亲转过身来,脸色苍白。过了半晌缓过神来了,拿着杯子对森湘说:"你看这都洒

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帮你冲."

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看者森湘喝了以后,母亲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来,轻手

轻脚地带上森湘房间的门。转过身,看到隔壁顾森西的房间门大看着。

里面没有开灯。客厅透进去的光把房间里照出微弱的轮廓来。顾森西鞋也没脱,

穿者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书就早点睡。别去影响你姐姐。”母亲压低着声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间里传出的回答声。

听不出任何的语气。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亲离开之后,顾森西翻了个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
74
写完一整页英语试卷,易遥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顺手把台灯拧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电视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另一面传过来.是粗制滥造的台湾言情剧.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个女的在矫情地哭喊着.
"我那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答话的男的更矫情.
易遥忍了忍胃里恶心的感觉,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刚站起来,看见林华凤靠在自

己房间的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没睡呢?"易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侧过身出去客厅倒水.易遥拔掉热水瓶塞,抬起

热水瓶朝杯子里倒.
"我柜子里的卫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吗?"身后林华凤冷冷的说.
"没啊,我没用."易遥头也没回,顺口答道.
身后林华凤没了声音,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等到易遥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她两手一软,热水哗啦一声倒满了一整个杯子,手背

上被烫红一小块.
易遥塞好瓶塞,把热水瓶放到地上.静静的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弄堂里的光从

窗户透进来,照着易遥发白的脸.她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林华凤也一言不发.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林华凤平静的声音,她说,两个多月

了,你为什么不用?
75

就像是这样的,彼此的任何对话,动作,眼神,姿势,都预先埋藏好了无限深重的心

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

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

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很明显,林凤华看到了易遥如自己想象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上

,等着易遥.

易遥转过身来,望着林凤华,说,你知道了.

林凤华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易遥抬起脸,接着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去找他

拿了钱,我自己有钱买卫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凤华慢慢走过来,看着易遥,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啊?

黑暗中突然甩过来的一巴掌,和易遥预想的也一模一样.

在脸上火烧一样的灼热痛感传递到脑子里的同时,身体里是如同滑坡般迅速坍塌

下去的如释负重感.

而与此同时,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是林华凤突然伸过来的手,抓着易遥的头发,

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对自己的,是林华凤一张抽动着的涨红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依然烧

得通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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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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