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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痞子| ※ 雨 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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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痞子| ※ 雨 衣 ※
聆听雨音
(≈⒈oo%啲情系百合≈)
No.5.心情议员
≈⒈oo%啲眞伈|≈
MZ号码 2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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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型 B型
来自 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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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9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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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 ※ 雨 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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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气,是不应该如此闷热的。
这种天气让我想起七月中的台北晌午街头。
拥挤车阵排放的废气,高楼冷气机释出的热气,
在烈日的酷晒下,让温度计里的水银柱不断向上攀升。
台北盆地似乎变成西游记里的火 山。
很想拜托孙悟空去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 除所有的火气。
但我并不在台北,而是在台南;
现在也不是七月中,而是五月底。
一连好几天了,天气就是这般地跟你耗着,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人还可以躲进冷气房里避暑,但狗就没这麽幸运了。
听说狗的舌头因为伸出过久,常有肌肉抽筋的现象。
我住公寓的顶楼,是最接近上帝的地方,也最容易感受到上帝的火气。
穷学生没有装冷气机的权利,只好勉强把电风扇当做芭蕉扇来用。
奈何电风扇无法降低上帝的火气,我仍然挥汗如雨。
去研究室吧!我心里这麽想着,因为研究室有台冷气机。
如果天气一直这麽闷热,那麽不得不常跑研究室的我,
大概很快就可以完成我的毕业论文。
冲个冷水澡,换掉早已被汗水濡湿的衣服。
背上书包,带着两本书充当细软,我像逃离火灾现场似地奔下楼。
跨上机车,为了贪图凉快,索性连安全帽也不戴。
虽然有个口号叫做:“流汗总比流血好”,
但在这种天气下,我倒宁愿被罚500元,而使皮夹大量流血,
也不愿再多流一滴汗。
拂过脸畔的风,倒是带走了一些暑气,也减缓了汗滴滑落的速度。
停好机车,看到校园内的那只黑色秋田犬,正伸着舌头望向天空。
顺着它的视线,我也仰起头,但并不张开嘴巴。
没想到原本是“一片无云”的天空,竟然飘来了“一片乌云”。
『下场雨吧!』我开始期待着今年夏天的第一场梅雨。
像是回应我的请求般,天空轰然响起一阵雷。
接踵而来的,像是把“柏青哥”的小钢珠一骨脑地倒进盆子里的声音。
僵持了数日,雨神终於打败扫晴娘,下起了滂沱大雨……
用书包遮住头发,我又再度逃难似地冲进研究室。
这情景,好像当初认识信杰的过程。
我喘了喘气,擦拭被雨水淋湿的眼镜。
虽然没有强风的助威,但窗外的树影依然摇曳不止。
没想到雨不下则已,一下便是惊天动地。
紧闭的窗户似乎仍关不住雨的怒吼,靠窗的书桌慢慢地被雨水所溅 。
一滴…两滴…叁滴…然後一片……
最後变成一滩。
雨水虽然模糊了我的书桌,却让我的记忆更加鲜明。
原来这场雨不仅洗净柏油路上的积尘,扑灭上帝的火气,
也冲掉了封印住我和她之间所有回忆的那道符咒。
符咒一揭,往事便如潮浪般澎湃地袭来。
走出研究室,站在阳台边,很想看看这场雨是如何地滂沱。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是笼罩在大雾中。
连我不经意叹出的一口气,也变白了。
不过才下午叁四点的光景,路上的车辆却打开了昏黄的车前灯。
而五颜六色的雨衣,在苍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缤纷。
记得那天走出“好来坞KTV”时,雨也是这样地下着。
「雨下这麽大,你带雨衣了吗?」她关心地问着。
『我的雨衣晾在阳台时,被风吹走了。』我无奈地回答。
「被风吹走了吗?真可惜。那你怎麽回去呢?」
『反正我住这附近嘛!待会用跑的,不会淋到太多雨。』
「那…那…那你要不要…」她竟然开始吞吞吐吐。
『要什麽?』我很纳闷地问着。
「你要不要穿上我的雨衣?」
她的音量变得很小,尤其当讲到“雨衣”两字时,更几乎微细而不可闻。
『不用了。你也得回去,不是吗?』我微笑地婉拒她的提议。
雨下这麽大,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
我再怎麽厚脸皮,也不至於穿上她的雨衣,而把她留在这里吧!?
她听了我的回答後,脸上却显现出非常失望的表情。
彷佛我拒绝的,不是一件雨衣,而是她的心意。
『你怎麽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什麽。你千万不要淋成落汤…A-No…落汤什麽呢?」
『那叫落汤鸡。我教过你的,你忘了吗?回去罚写"落汤鸡"十遍。』
我开玩笑似地交待。
「Hai!遵命。我下
<2>
她叫板仓雨子,一个很喜欢微笑的日本女孩。
昭和47年(1972年)出生於和歌山县附近的一个小山村,10岁後移居大阪。
平成6年(1994年)京都大学中国语言与文学系毕业後,又只身来台湾学习中文。
虽说是来学习中文,但除了有很明显的日语腔调外,
她的中文却已经说得相当流利。
认识板仓雨子算是个巧合吧!是信杰介绍我们认识的。
信杰是我的好友,那时在成大历史研究所念硕士班。
他是个怪人,大学联考时竟然选择历史系为第一志愿。
因为他说他喜欢念历史,并喜欢化身为历史人物。
所以有时他是谈笑破曹兵的周瑜;有时是牧羊北海边的苏武。
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
「人类从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上学到教训。」
我想信杰显然没有从历史上学到教训,因为他父亲也是念历史的。
遇见板仓雨子的前一年,我跟信杰在图书馆认识。
那天午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正在校园内闲逛的我,只好往最近的建 物飞奔以躲雨。
很幸运的,这是学校的图书馆。
我擦了擦满脸的雨水,脱掉湿外套,并整理一下狼狈的神情。
然後在陈列历史书籍区域,随手翻书打发时间。
这阵骤雨,来得急但去得并不快,持续了几个小时。
我只好从秦始皇统一中国,看到鸦片战争。
在书柜的角落地上,我捡到一张学生证。
失主叫“谢信杰”,成大历史研究所硕士班一年级。
相片中的他理个平头,戴个黑色方框眼镜,颇有学者的架势。
我把这张学生证拿到图书馆借还书的柜台,请他们代为广播。
半分钟後,信杰气喘吁吁地跑来:
「谢谢你…谢谢你…真是非常谢谢你…」
信杰的客气,令我印象深刻。也许是因为我很喜欢历史的缘故,
所以我对历史系的学生有种特殊的好感。
『不客气…不客气…你实在不必客气…』
我像只鹦鹉般,顽皮地学着他讲话的语气。
「受人点滴,小弟泉涌以报。」
果然是文学院的高材生,一出口便知有没有。
『区区小事,兄台何足挂齿。』
我们相视一笑,然後握了握手。我就往门口走去。
雨还是不停地下着,也许刚刚应该看到中法战争或是甲午战争。
「同学,被雨困住了?」
我转过身,信杰撑开了伞微笑地说着。
我苦笑地耸耸肩。
「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你。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你太客气了,我只是刚好捡到你的学生证而已。』
「对学生而言,证在人在;证亡人亡。所以你算是救我一命。走吧!?」
虽然天色无“晴”,但信杰却很热情。
我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於是点点头。
信杰的雨伞不算大,为了避免淋湿,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
还好我们俩人的袖子都很完整,没有“断袖之癖”,
不然在这种气氛下,耳鬓 磨的结果是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我们走到学校的餐厅吃饭,然後聊了起来。
<3>
「同学,该怎麽称呼你?」信杰很客气地询问着。
『我现在是博一,你应该叫我学长。但我小你一岁,你也可以叫我弟弟。
所以你最好叫我学长弟弟,而不是叫我同学。』
「哈哈哈…你真有趣。我先自我介绍好了,我叫谢信杰。
“谢”是淝水之战大破前秦苻坚百万大军的谢安的谢;
“信”是桶狭间会战中击溃今川义元的织田信长的信;
“杰”是崖山战役败给蒙古而导致南宋灭亡的张世杰的杰。」
我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笑了出来。
没想到信杰的自我介绍,会这麽有趣。
我想了一下,学着他的语调,也这麽自我介绍:
『我叫蔡智弘。“蔡”是东汉末年发明造纸的蔡伦的蔡;
“智”是在本能寺叛变杀掉织田信长的明智光秀的智;
“弘”是自号十全老人的清高宗乾隆皇帝的名讳弘历的弘。』
其实我通常都是告诉别人,“智”是智慧的智。
不过既然信杰想当织田信长,那智弘就只好舍命陪君子而成为明智光秀了。
「哈哈哈…请你以後叫我信杰就可以了,千万别叫我织田信长。」
『那也请你叫我智弘好了,不用叫我明智光秀。』
「智弘,没想到你也知道日本战国史。」
『其实也还好,前阵子刚翻完一套“德川家康”全集。』
「喔?真的吗?那我问你,你喜欢德川家康这号人物吗?」
『谈不上喜欢,不过比起狂妄地想吞并明朝的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可爱点。』
「其实历史人物的评价,常常有主观的好恶情感,很难有客观标准,而且有时
还会掺杂民族性这种复杂的因素。」
『怎麽说?』
「比方以德川家康而言,尽管日本人因为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导致西方列强入
侵的屈辱而迁咎他,但现在日本人仍是非常推崇德川,尤其欣赏他在劣势下
的隐忍性格。外国人甚至相信,日本能在战後迅速复兴的主要原因,正是因
为日本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德川性格。」
信杰用右手无名指推了推眼镜,接着说:
「但如果德川家康让中国人评价呢?或许同样也是杀了妻子的德川,会像吴起
一样,背负杀妻求将的嘲讽。不过呢……」信杰停顿一下,喝了一口水。
『不过什麽?』
「不过日本人倒是很赞许他这种杀妻的行为。」
我学着信杰,用右手无名指推了推眼镜:
『也许只因为日本女人在战国时代根本没地位,所以杀妻跟杀狗没什麽差别。
也许日本的历史学者普遍怕老婆,所以潜意识里欣赏敢杀掉老婆的德川。』
「哈哈哈……智弘,我们将来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为什麽?』
「因为你的观点很好玩,虽然胡扯,但也可以提供另一种看历史的角度。」
『信杰,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
「嗯,不错。」
信杰的博学开朗,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能跟他成为好朋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信杰果然是念历史的,当话题转到历史上时,他便侃侃而谈。
从秦始皇嬴政,到清宣统帝爱新觉罗溥仪,他似乎是了若指掌。
『信杰,你一定没有女朋友。』
「咦?你怎麽知道?」
『我想不会有一个女孩子能耐得住性子听你说完中国历史的。』
「哈哈哈…说得也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聊历史故事。」
『那你应该改念美国史才对,短短两百年,一下子就说完了。』
「哈哈哈…你在讥笑美国喔!」
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信杰索性提到了他的糗事:
「有次跟一个女孩子谈到唐高宗李治时,我说我温和的个性很像李治。
她突然说她像武则天,所以准备要谋夺大唐江山。」
『然後呢?』
「我当然不肯认输,於是化身做唐玄宗李隆基,再度中兴唐室。」
『信杰,你的反应很不错。』
「谁知道她的反应更快,她说她可以变成杨贵妃,照样搞垮大唐江山。」
『嘿嘿…这女孩很特别喔!你应该好好把握。』
「唉…只可惜在我化身为郭子仪欲平定安史之乱前,她就走了。」
『信杰,你太无趣了。你应该多谈点风花雪月的。』
「没办法,这是我的职业病。学妹们常帮我介绍女孩子,但没有人能忍受我的
枯燥。我的专长是能够马上说出任何历史上大事件的发生年代,却不能一眼
看出女孩子的出生年代。」
『我也有职业病。我是念水利的,我的专长是能依水沟内杂草的生长状况判断
这条水沟到底有多久没疏浚,却不能一眼看出女孩子到底有多久没交男友。』
「智弘,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嗯。但是你病得比较重。』
「哈哈哈…历史系的女孩很多,改天介绍几个让你认识。」
『那先谢谢你的大义灭“亲”了。』
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眨了眨眼,然後相视一笑。
信杰说像我们这种交情比较不会“见异思迁”。
换言之,即不会因为看见“异”性而想改变友情。
<4>
经过那次在餐厅的聊天後,我跟信杰变得很熟稔。
我常到他住的地方看书,他的房间并不算大,五坪左右,
但几乎堆满了历史书籍。
我室友也是如此,不过我室友的房间内堆满的是PLAYBOY。
所以,对於爱看历史故事的我而言,信杰的房间是排遣时间的最佳去处。
信杰和我一样在外面租房子,我们很巧地住在同一条路,但不同巷子。
他的室友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女的则是他学妹。
真是“一门忠烈”,全都是念历史的。
信杰的男室友叫“陈盈彰”,据信杰的说法是:
「陈是陈腔滥调的陈,盈是恶贯满盈的盈,彰是恶名昭彰的彰。」
另一个学妹的名字,信杰说了几次,我却始终记不得。
我只知道她是成大田径队的,专长是叁铁,还参加过大专杯。
虽然我常去信杰的住处,但我跟信杰的室友们,并不太熟。
偶尔碰面时,也只是点个头、打声招呼而已。
直到有次我们四个人一起打麻将,我们才算是“以赌会友”。
那次是因为那个历史系学妹看到了一只老鼠,於是大声尖叫。
信杰和陈盈彰为了逮住它,开始彻底搜寻整间屋子。
不过老鼠没找到,却发现了一副麻将。
信杰说看到麻将不打的话,会遭天谴,於是提议打牌。
「我们只有叁个人而已,叁缺一怎麽办?」陈盈彰搓着发痒的手说道。
「别看我,我认识的朋友都是道德高标准,才不会打麻将ㄌㄟ!」
历史系学妹坚定地说着,却忘了她自己是会打麻将的。
「唉…叁缺一的确是人生四大痛苦事之一。」信杰感慨地说着。
人生四大乐事,众所周知是: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人生四大痛苦事,信杰则说成:
「野外骑车被雨淋,他乡跑路仇人知;炎炎夏季停电夜,打牌叁家缺一时。」
「我想到了!我认识一个工学院的学生,他一定会打牌。」信杰突然很兴奋。
「你怎麽知道他一定会打?」陈盈彰疑惑地问道。
「工学院学生接触的都是方程式和数字,礼义廉耻的观念比较淡薄。」
「学长,你讲话好毒。」历史系学妹笑着说。
於是信杰拨了通电话给我,在电话中他说: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在说什麽?干嘛学孔明说话?』
「简单地说,我们要打麻将,但只有西南北叁家,所以想找你来当东风。」
『真是的,叁缺一就直说嘛!』
「智弘你会打吗?」
『开什麽玩笑?我当然会打!待会我用左手让你。』
30元为底,10元一台,对学生而言,是属於即使输钱也不会破坏交情的价位。
信杰那天的手气不好,一家烤肉叁家香,而我则是最香的人。
北风北,信杰绝地大反攻,竟让他连七拉七。
原本他烤肉烤得好好的,突然开始闻香了,轮到我们叁人烤肉。
要连庄第八次时,陈盈彰往牌桌上抛出一条手帕。
信杰掷骰子的手突然停顿,然後问道:「小陈,你丢手帕干嘛?」
「表示投降啊!拳击比赛时教练往场上丢毛巾就表示认输不打了。
同理可证,牌桌上认输不打就该抛手帕。」
「哇哈哈哈……」信杰一面数钱,一面笑着说:
「牌桌的输赢跟历史的兴衰一样,总是变幻莫测,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就好像
斩白蛇起义的汉高祖刘邦,虽然屡战屡败,东逃西窜,但最後却在垓下之役
猪羊变色,让项羽演出霸王别姬。」
赢了钱的信杰,志得意满地高谈阔论,并模仿刘邦击股而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信杰如果是刘邦,那我就是项羽了,因为原本赢最多钱的是我。
我联想到项羽被围困在垓下时,穷途末路的悲惨。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轮到我学起项羽,准备跟虞姬告别。
「美人虞姬在此!」历史系学妹突然大叫了一声,吓我一跳。
没想到她竟也跟着唱了起来:
「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壮硕的体格学起虞姬的身段,把美人虞姬变成娱乐嘉宾的“娱姬”。
如果真要带这个虞姬回到江东,我倒宁愿自刎乌江边。
只剩下陈盈彰没有疯而已。
於是信杰的眼光飘向他,看他能变成哪一个栽在刘邦手下的历史人物。
「我乃淮阴侯韩信是也。刘邦啊刘邦,没有我韩信,哪有汉朝的建立?没想到
你统一了天下以後,第一个要对付的功臣,竟然是我!唉……」
抛手帕的陈盈彰,不甘示弱地学起了韩信,沈声吟道:
「高鸟尽兮良弓藏,狡兔死兮走狗烹,敌国灭兮谋臣亡。」
<5>
那次牌桌上的垓下之役後,刘邦大发慈悲请我们到东宁路喝啤酒吃卤味。
「反正这是一笔不义之财嘛!」刘邦很乾脆。
哪里不义了?这可是我家教的血汗钱!
在吃吃喝喝後,我也开始熟悉像韩信的陈盈彰,
和自认为是虞姬的历史系学妹。
陈盈彰有两个女朋友,一个在台南;另一个在台北。
住台南的,认识时间较短;住台北的,认识时间较长。
陈盈彰常说:「得天时者必失地利。」
所以认识得愈久,住得愈远。
『那你比较喜欢谁?』我有次很好奇地问他。
「我是天秤座的,当然公正不阿,绝不偏袒。」
我却始终记不得这个历史系学妹的名字,我只好一直叫她虞姬。
她总说只要我有胆子叫她虞姬,她就有胆子承认。
身高172,还练过举重的虞姬,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
信杰租的那间屋子的大小事务,通常是她在打理。
虞姬说她跟她男朋友认识的过程,是个“意外”。
那是有次她在校园中跑步时,跟一个骑单车的男孩擦撞而认识的。
不过,被撞倒的是那个男孩,而不是虞姬。
後来,他就成了虞姬的男友。
所以,我一直引以为戒,并提醒自己在校园骑车时千万要小心。
1994年,一个凉爽的九月天,信杰打电话给我:
「你好,我是刘备的不肖儿子刘禅。智弘在吗?」
信杰的坏习惯又来了,他八成正在研究叁国史。
『我不是智弘,我是在当阳长阪坡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哈哈!智弘,为了答谢你的救命大恩,今晚带礼物来帮我庆生吧!」
就在当晚信杰的生日聚会中,我第一次看见板仓雨子。
其实最早认识板仓雨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信杰,而是虞姬。
虞姬在1994年的暑假,有“中国现代史”的暑修课程。
而板仓雨子在1994年7月初来台湾後,虽然一直在中文系上课,
也同时在历史系旁听中国现代史。
中国现代史的任课老师,是个老学究,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
有一次上课时,讲到这段历史,竟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声泪俱下的他,仍不断地控诉日军侵华的暴行。
板仓雨子也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勇气,竟然怯生生地举起手来发问:
「老师,对不起。我在日本念高校时,历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
虞姬就在那时,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板仓雨子竟是日本人!
课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虞姬开始担心老师的反应。
结果老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後说:
「唉…想不到刻意遗忘这段历史的,除了中国人外,还有日本人。罢了…下学
期开学後,你来修我的课吧!我会教你正确的历史。」
下了课後,板仓雨子主动询问虞姬一些选课事宜,
并一直耿耿於怀老师刚刚的那段控诉。
「Hon-Do?(真的吗?)」板仓雨子睁大了眼睛问着虞姬。
「是真的吧!?台湾的历史书上是这麽写的。毕竟我们都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虞姬的回答其实很客观,同一桩历史事件,日本人如果有自己的说法,
那麽台湾人何 不会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呢?
历史的真相不应被扭曲,但记录历史的人,却各有立场。
於是虞姬成了板仓雨子的第一个台湾朋友。
虞姬常主动邀板仓雨子吃饭,也常带她逛街。
透过虞姬的介绍,板仓雨子也认识了信杰和陈盈彰。
但在信杰的生日聚会前,我一直没机会认识板仓雨子。
em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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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後来说她对日本人也没什麽好感,除了“少年队”的那叁个帅哥外。
『那你们怎麽会从那时候就成为朋友?』我很好奇地问她。
「嗯…她很亲切吧!」虞姬想了半天,挤出了这个理由。
『亲切?是不是“亲”自体验才会有“切”身之痛?』我仍然半信半疑。
「你别瞎扯。可能是因为板仓雨子的眼神很诚恳。」
『诚恳?诚恳可以用来形容眼神吗?那我的耳朵看起来会不会很实在?』
「唉呀!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啦!」
在信杰的生日聚会中,虞姬也带了板仓雨子参加。
於是信杰介绍了她:
「智弘,这位是我在历史系新认识的学妹……」
他指着一个从进门开始,就没停止过微笑的女孩。
她一直跪坐在坐垫上,仔细聆听每个人的谈话,却从不插嘴。
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两颗几乎可以比美吸血鬼的虎牙,
使她看来实在不像是中土人物。
「Hai! Wa-Da-Si-Wa ITAKURA AmeKo Des,Ha-Zi-Me-Ma-Si-Te,
Do-Zo,Yo-Ro-Si-Ku。」
她霍地站起,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
并用流利的日文阻断了信杰的话头。
哇ㄌㄟ!讲啥米碗糕?原来她真是番邦姑娘!
我求助似地望了望信杰,他却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
一看就知道他在忍住笑意。
我搔了搔头,不知如何应对,一脸愕然地愣在当地……
「对不起,我是板仓雨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赶紧改口,用带点特殊腔调的中文重新讲一遍,并又鞠了一个90度躬。
彷佛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手忙脚乱地向她行了一个接近90度的鞠躬礼。
『我叫蔡智弘,也是初次见面,也请多指教。』
信杰看到我们的糗样,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AmeKo,智弘是工学院的学生,人还不错,你以後可以请他多帮忙。」
信杰指着面红耳赤的我,向同样也是面红耳赤的她这麽介绍着。
「Hai!蔡桑,以後请多多照顾,A-Ri-Ga-Do。」
她红着脸回答,但仍然没有忘记90度的鞠躬礼。
而我这次,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智弘,这块拿给AmeKo。」
信杰切了一块蛋糕,努了努嘴角,往AmeKo的方向指去。并把音量放小。
我猜不透为什麽信杰一付神秘的样子,该不会想整我吧!?
我纳闷地拿起这块蛋糕,端给了她。
『板仓小姐,请用。』
「A-Ri-Ga-Do。蔡桑,你叫我AmeKo就可以了。」
『A…A…Ame……』
“阿妹”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念。
「A-me-Ko。Ame是“雨”的意思;Ko是“子”,所以我叫AmeKo。」
她微笑地解释着。
『AmeKo,在台湾还习惯吗?』
用这句话当开场白,虽然不甚够力,也算合情合理了。
不然要问啥?难道问她为什麽跑来台湾学中文?
这种问题她一定被问烦了,而且搞不好只是她吃饱饭没事干而已。
「一切都还好。台湾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
『跟人沟通没问题吧!?』
「嗯。只是有时听不懂台语。」
『在台南,听不懂台语的确有点麻烦。』
我附和地说着。然後就不知道要扯什麽了。
而AmeKo跟我讲话时,总是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并专注地聆听。
因为怕她听不懂,所以我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并去掉较为艰涩的字句。
这样的对话,不累才怪!
<7>
「智弘,过来一下。」
信杰的声音适时地化解我的危机。
『有事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
「AmeKo长得不错吧!?」信杰不怀好意似地笑着。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罗!我是要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麽机会?是不是你意外保险的受益人要写我?』
「你少无聊!是这样的,AmeKo想找人教她中文,而她也可以教日文。」
『所以呢?』
「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拜托!为什麽偏要找我?我又不学日文。』
「为什麽不学日文?」
『第一,我不喜欢日本;第二,学日文对我没用。』
「没听过“不以人废言”吗?你不能因为讨厌日本人,就不喜欢学日文啊!」
『我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日本人而已,这有程度上的差异。』
为什麽不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只是偏见吧!?
也许除了有历史上的仇恨外,还有对於近代日本经济上的强盛,
我有着因嫉妒而产生的不满。
「智弘,我知道你对日本还有一些民族的仇恨。但所谓“罪不及妻孥”,即使
男人做错了事,他的老婆和孩子仍然是无辜的,不是吗?」
信杰的话其实有道理,奈何我的偏见也不是一天造成的。
『她可以没有罪,但不代表我不能讨厌。总之,我不想学倭寇的语言。』
「我问你,你的野狼机车是不是日本制的?SONY收音机和电视机呢?
还有CASIO计算机?科学实验用的仪器?这些哪一样不是日本货?
你有种就不要用这些日本货,再来跟我强调你高尚的民族情操。」
信杰终於看不惯我对日本人的偏见,开始教训我。
『这不一样啦!正因为日常生活中已经用了这麽多的日本货,所以不希望灵魂
也被日本污染。』
「我听你在瞎掰!你还不是照样学英文,难道你喜欢被美国污染?」
『英文是国际通用的语言嘛!怎能与日文相提并论。而且我的英文不好,所以
灵魂还是很乾净的。』
我说不过信杰,只好开始强词夺理。
「你别推叁阻四的,要不要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排斥日文,只是觉得没必要学而已。』
「你实在是不知好歹,很多学弟抢着跟我预约,你竟然敢不要!?」
『既然那麽多人抢着要,你就公开比文招亲嘛!何况我是工学院的学生,中文
造诣哪有你们文学院的学生好。』
「这你就不懂了。假设要教小学生加法,叫大学生去教就是“杀鸡用牛刀”。
如果AmeKo的中文程度像只鸡的话,那我们这些文学院的学生就是牛刀了。
所以你这只菜刀刚好合用。」信杰拍拍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着。
果然是文学院的学生,连损人时也是那麽地不露痕迹。
『我这只菜刀够利吗?』
「当然够利罗!而且你又姓蔡,注定就是生来当菜刀的。」
『可是……』
「别那麽多可是了。更何况你的台语也可以通啊!AmeKo也想学台语。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我不会讲台语,哪轮得到你捡这个现成便宜。」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自己无法胜任才想到我。』
「当然罗!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会这麽照顾你。感动了吧!?」
『好啦!我答应了总行吧!』
信杰走到AmeKo面前,指着我说:
「AmeKo,智弘的中文程度比我高,你可以向他多学习。」
这家伙!刚说我是菜刀,他是牛刀,现在又说菜刀比牛刀锋利。
我实在分不清是赞美还是讽刺。
「蔡桑,以後就拜托你了。」
AmeKo露出虎牙兴奋地说着,当然她的招牌动作又出现了。
『彼此彼此,请别客气。』
<8>
从此,每个礼拜二、四的晚上七点到九点,AmeKo会到我住的地方。
前一小时,我教她中文;後一小时,她教我日文。
我的日文程度,可以说是十窍通九窍。换言之,即一窍不通。
所以她只好从ㄚㄧㄨㄟㄡ开始教我。
而AmeKo的中文底子却不差,所以我根本不算是教她中文,
顶多教她如何欣赏唐诗宋词而已。
偶尔再夹杂着一些台语。
因此我跟AmeKo的沟通,主要是靠中文。
如果中文仍然是鸡同鸭讲,就只好用英文。
虽然我的英文并不好,但已经足以嘲笑日本人了。
我也深刻地体会到微笑是人类共同语言的道理。
因为当我们彼此不懂对方语言中的意义时,总是会相视一笑。
记得第一次上课时,我问她:
『AmeKo,为何你叫“雨”子呢?』
她说因为她是在雨天出生的,所以她爸将她取名为雨子。
原来如此。
所以在晴天出生的叫晴子?下雪时出生的叫雪子?
那麽在台风天出生的,难道叫风子?
看来日本人取名字时也是很混。
她说她因此而非常喜欢雨天。
当初会选择来台湾而非大陆,有部份的理由是因为台湾多雨。
她说她也跟雨天非常有缘。
甚至在日本考高校及大学时,都碰到雨天。
「所以,我的考试成绩很好的。」
她轻轻地笑着,不忘了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後来,我很想告诉AmeKo,台南的冬天是少雨的。
如果期待下雨,应该到台北。
这麽说好了,如果台北在冬天下雨,是像家常便饭般普通,
那麽台南的冬雨,就会像鱼翅鲍鱼般珍贵。
可是我始终没有告诉AmeKo,与其说怕她失望,
倒不如说我怕她真的转到台北去念书而让我失望。
AmeKo住的地方,跟我只隔两条街,还算很近。
她有两个室友,和田直美与井上丽奈,都是日本留学生。
和田满胖的,肤色黝黑,听说是来台湾後常跑海边所晒的。
因为和田的家乡在日本关东地区,一年中真正的夏季最多也只有两个月。
这也难怪她非常喜欢南台湾炎热的气候。
井上的眼角上扬,颧骨较高耸,有点韩国人的味道。
和田的男友是香港的侨生,至於井上,听说她的男友在日本。
其实我对日本人的印象是很刻板的。
说是“印象”好像也不合理,因为认识AmeKo之前,我从未接触过日本人。
所有关於日本或日本人的资讯,全都来自於电视书本漫画或是别人的意见。
日本人勤奋、守法、团结、有秩序、好色而奸诈、欺善却怕恶、自卑又自大。
我所获得的片断或者可说不太正确的资讯是这麽告诉我的。
而日本女人则是柔顺的最佳代言人。
上帝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右脸,你还要凑左脸让他打。
可是听说日本女人更夸张,她除了让你打左脸外,还会问你的手疼不疼。
也许夸张的不是日本女人,而是我竟然会相信这种事情,
然後让它成为我的刻板印象。
幸好日本人对中国人也有刻板印象,所以我也不用太自责。
日本人觉得中国人脏、乱、自私、爱钱、蓄八字胡、留辫子、既奸诈又邪恶。
这是我看过的日本漫画中,中国人的普遍特点。
看来,“奸诈”似乎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共通点。
所以,认识AmeKo之初,更加深了我对日本女孩的刻板印象。
因为她总是柔柔顺顺,讲话时也总是带点 腆微笑。
不过後来又认识了和田直美与井上丽奈,让我的刻板印象来个大逆转。
那次是个耶诞夜聚会,虞姬邀了和田、井上与AmeKo来庆祝。
叁杯玫瑰红下肚後,和田和井上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高声歌唱。
幸好是冬天,不然我真的觉得她们会有跳脱衣舞的冲动。
“幸好”是我用的形容词,陈盈彰用的形容词却是“可惜”。
<9>
为了当AmeKo的中文老师,也为了当AmeKo的日文学生,我特地买了张方桌。
一公尺见方,高度大约只有四十公分,就像电视里常见的和式桌子。
上课时AmeKo在我左手边,我在她右边。
我右她左的方位,刚好符合双方国家的交通规则。
每次采跪坐姿势上课时,下半身血液循环不佳,总让我双腿发麻。
AmeKo教了我好几次跪坐要领,我却始终学不会。
我曾问过AmeKo,跪坐是否是导致日本人长不高的元凶?
「蔡桑,大丈夫比的是志气和心胸,与身高无关哦!像丰臣秀吉就很矮。」
AmeKo的回答令我佩服与诧异。
『太棒了!你果然是我的老师。』我拍着手叫好。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AmeKo有点不好意思。
『不,你讲的很对。中国人总喜欢嘲笑日本人的身高,却忘了在西方人眼里,
中国人一样会被嘲笑身高。』
『也有人说日本人像钟摆,摆汤於优越感与自卑感之间。难道中国人不是?』
我不断地高谈阔论,忘了AmeKo的国籍,也忽视了AmeKo的神色。
「蔡桑,你…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日本人?」AmeKo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怎麽会这样问?』我其实有点心虚。
「因为我发觉班上有些同学好像对我并不是很友善。」
『真的吗?』
「嗯。」AmeKo很委屈地低下了头。
「原先我觉得很困惑,後来我去修了中国现代史,我才知道原因。」
AmeKo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日本的历史书真的跟台湾差好多。」
『你们的书上怎说?』
「日本的书上通常会强调日本太小又太挤,若不出兵则无法生存。或是说建立
“大东亚共荣圈”其实是为了联合亚洲弱小民族抵御西方人入侵。再不然则
会无奈地说发动战争是少数军阀的野心,与天皇及日本民众无关。」
「我也一直相信日本是二次大战的受害者,而非加害者。因为我们只强调东京
被美军飞机轰炸的惨况,以及两颗原子弹所造成的人间炼狱。」
AmeKo彷佛很无辜,喃喃自语地说:
「後来面对那些对我并不是很友善的同学时,我都会觉得有些罪恶感。」
虽然我对日本书上的逃避现实很不满,但我却对AmeKo的神情更不忍。
我甚至有些愧疚,因为我曾经将日本跟AmeKo划上等号。
然後将侵略与残暴无耻再跟日本划上等号。
『你别胡思乱想,即使日本真的侵略中国,也不见得跟台湾有关。』
「为什麽?台湾不是中国的一部分吗?」
『是这样吗?』我有点苦笑:
『台湾是不是中国的一部分,坦白说我自己也不晓得。当我说我是中国人时,
就会被人说不重视自己成长的这块土地;而当我说我是台湾人时,却会被人
说数典忘祖,不知饮水思源。一个简单的称呼,却必须背负沈重的包袱。』
「那你怎麽办?」
『很简单。我就说我是华裔的台湾人,这样总该不会被骂吧!哈哈哈……』
「华裔的台湾人?很好玩的称呼。」
AmeKo笑了起来,似乎听不出我笑声中的乾涩。
『我有时很羡慕香港人。因为即使香港的土地上飘扬着英国国旗,即使他们很
讨厌中共政权,也歧视中国大陆的人,但他们自称是中国人时却是理直气壮
,自称是香港人时也很理所当然。』
『好像扯远了。现在是日文课还是中文课呢?』
「已经是日文课了。」AmeKo看了看表,微笑地说。
『那麽今天ITAKURA 桑要上什麽呢?』
「蔡桑,要不要先取个日本名字?」AmeKo突然这麽建议着。
我想了一下,终於还是摇头。
『对不起。我不取日本名字,我坚持。』
我想她大概不太懂“坚持”的意义,所以只是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该怎麽跟她解释呢?难道告诉她,我是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
算了,这种遥远且似有若无的仇恨,是很难解释的。
虽然我已经知道把对日本人的偏见转嫁给AmeKo有失公平,
但我却还死守着古老而顽固的民族的最後一丝尊严。
『AmeKo,我帮你取个中文名字吧!』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也为了怕AmeKo误会,轮到我这麽建议着。
「Hai!蔡桑,请多多麻烦你了。Do-Zo!」
AmeKo讲的中文,有时还是有点绕口。
『既然你喜欢雨,那就叫小雨好了,听起来有下雨的感觉。可以吗?』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就学她爸爸用混的。
而且雨子的“子”既然无啥了不起的意义,那麽小雨的“小”也不该太特别。
「小雨…嗯…小雨…」
AmeKo歪着头,很仔细地思考着。
「Hai! Wa-Da-Si-Wa 小雨 Des,Ha-Zi-Me-Ma-Si-Te,Do-Zo,
Yo-Ro-Si-Ku。」
她突然很兴奋地站起来,然後对我行了一个90度鞠躬礼,微笑地说着。
我们似乎都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窘状,不禁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10>
渐渐地,我喜欢上AmeKo。
少说了两个字,我是说我喜欢上AmeKo的课。
她当学生时很认真,当老师时更认真。
有时我很想告诉她,我只要懂平假名还有普通的会话就可以了。
但AmeKo讲课时的专注和细心,让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付日文课。
『Wa-Da-Si-Wa Sei-Ko-Wu-Dai-Ka-Ku No Ka-Ku-Sei。』
AmeKo叫我把“我是成功大学的学生”念一遍。
「蔡桑,“学”要念Ga-Ku,Ga是浊音,不能念成Ka-Ku。」
AmeKo用嘴型夸张地念出Ga的音,刚好露出虎牙。
『我知道我为什麽Ga会念不好的原因了,因为我没虎牙。』
「呵呵,上课要专心,别开玩笑。」
「你知道吗?我教的是大阪腔的日语,与东京腔不太一样。」
『是吗?我懂了。那我教你的算是台湾腔的台语。』
「我跟你说真的Ne。所以你要记得你学的是大阪腔的日语哦!」
AmeKo很认真地交待着,好像这是一件马虎不得的事。
甚至告诉我大阪人说谢谢是O-Ki-Ni,而非A-Ri-Ga-Do。
其实只要有日本人听得懂我讲的日语,我就偷笑了,谁还管腔调!
当AmeKo的老师也是件很好玩的事,因为她常会问许多很难沟通的问题。
「蔡桑,荔枝是什麽?」AmeKo知道杨贵妃最喜欢吃荔枝,於是问我。
『一种水果啊!』不然我还能说什麽?
「长怎样呢?英文叫什麽?」
『现在不是荔枝产期,没办法请你吃。至於英文嘛,也许叫milk chicken。』
「milk chicken?」
『奶鸡啊!』
我觉得很好笑,不管AmeKo的一脸茫然,自得其乐地大笑着。
「那麽“去势”呢?」
『去世就是死掉的意思。』
「不不,我是说这个“去势”……」AmeKo在纸上写了下来。
『这个喔!ㄟ…嗯……有点难以启齿。』
「是吗?是不是“大势已去”的意思?」
『哈哈哈……对对对。去了势以後,的确是大势已去。』
与板仓老师相比,我这个蔡老师实在应该汗颜。
虽然雨子在台南,但台南的冬天并未因此而多雨。
台南冬天的乾燥温暖是我喜欢台南的主要原因,不过我现在却期待着下雨。
正如AmeKo一样。
一直等到11月底的某个星期二清晨,天空才开始飘了一些雨。
那天AmeKo来上课时,还背了一个红色背包,我很纳闷。
我记得那时我正在教她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的窗户虽然面朝北方,不算西窗,但此时窗外却正淅哩哗啦地下起雨来。
像是听到声响的猎犬,AmeKo跃身而起,直奔窗边。
「Man-Zai! Man-Zai!(万岁)」
AmeKo高举双手,情绪有点亢奋,像收到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Mo-Mo-Ta-Ro 桑,Mo-Mo-Ta-Ro 桑……」
AmeKo唱起歌来,边唱边拍手。
『咳咳……AmeKo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
「是吗?」AmeKo将她的手表凑到我面前:
「现在是8点1分,轮到我是老师了。Man-Zai! Man-Zai!」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我只好拿出日语读本。
「今天我们不上课,我教你唱日文歌。就教刚刚我唱的“桃太郎”好了。」
『但我今天对日文的动词应用,有强烈的学习欲望,期待听到老师的教诲。』
我可不想学日文歌,只好装作一付很想上课的样子。
「蔡桑,你真爱开玩笑,你哪有那麽用功。呵呵呵……」
AmeKo一眼就看出我在牵拖,又格格地笑着:
「唱日文歌对学日文有很大的帮助,这叫“寓教於乐”。」
『你那叫假公济私吧。』
「呵呵…」AmeKo坐回桌边:
「我唱一句,你跟着唱。这首歌很简单,很容易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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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智恒(痞子蔡)
《第一次亲密接触》作者痞子蔡之又一力作。
……AmeKo看了我一眼,然後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出∶ 「我们家乡的男孩子若要向女孩子表达爱意,又不太敢直接表达时,可以选择在一个下雨天,邀女孩共穿一件雨衣。」
……em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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