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跨世纪的那一天，当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和她对着天空许愿。我一直都记得她的愿望——我希望和凌的友情能天长地久，凌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的名字，即，凌。

　　而我的愿望则是希望能永远的守护着面前的这个女生，即使只是朋友。



　　1999年9月，孩子的我们跨入了人生的第一所学府。满心的好奇，什么是读书，什么是学习。模糊了一切，只记得当初的泪，孩提的哭声，桃的顽皮和聪慧。总是那么满不在乎的玩，然后一身伤的哭。痛快的人生。却也总是徘徊于班级前10名之内。无视于父母的期许。

　　而我，总是安静的看，总是安静的认真学习，也总是安静的守护着我的天使。

　　－凌，我们去打枣吧！

　　－凌，我们去采桑叶吧！

　　－凌，我们去抓蝌蚪吧！

　　－凌，……

　　好，我们一起去！

　　－桃，为什么上课总是睡觉呢？

　　－桃，为什么不做回家作业呢？

　　－桃，为什么不复习，考的更好一点呢？

　　因为你会教我一切，因为你要考第一，因为桃永远只是桃，永远不会是凌。



　　1990年11月，桃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而凌也一个星期不曾见过桃。

　　那一月，桃面临着父母的第一次七年之痒，受着第一次的伤。眉角的疤，让她在医院睡了个长长的觉。也收服了父母的七年之痒。只是这个疤却也永远的跟在了桃的身上。

　　－桃，痛吗？

　　－不痛，只是桃很害怕，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吵架呢？那不是只有孩子才做的事吗？

　　－桃不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保护好桃。也是第一次为自己许下了誓言。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到处都在放着烟火。桃一脸兴奋地看着烟火在天空绽放消逝。百年的回归，在桃的脸上竟也出现了期盼的目光。

　　－凌，我想成为烟花。绚烂到极至时消逝。留给所有人心虚的怀念和遗憾。

　　这是桃第一次让我害怕，感觉她会离开。

　　但那时仅以为是一场幻觉。是幻觉，是梦就总有清醒的一天。

　　而那一年也是桃父母的第二个七年之痒。桃无助的哭泣，乞求着父母的和谐。我又再次无力保护她。我知道，她受伤了，或者说，一直伤着。只是大家都以为已经好了，可是伤又被活活的撕裂开了。



　　1999年，中考。桃赌气似的一个填写着她的未来。终是遗憾，也似如愿的进了一所三流中专。以一个足以进一所较好的高中的分数。所有的人，各色的表情。探问着原因。只有一个微笑。

　　－倔强的孩子。想哭就哭吧！

　　于是在那一年的暑假，我的怀里多了一只叫桃的爱哭小猫蜷缩在那儿。把我的衣服当纸巾。毫不留情的蹂躏。我则是只有微笑。苦笑地振奋着精神，安慰着这只小猫。



　　似乎1999年以后，我就很少再见到桃了。隐约只是在网上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看她写的文。我知道桃在恋爱。只是恋的很苦。很不开心。看了她写的文，我知道她就是她文中的小猫。需要照顾，却不要束缚。知道她开始期待着远离。知道她的锐气和灵气正在被周围的人，事，物磨平。桃依然充满着她的希望。

　　那次和她一起坐在弄堂口，看着月全食。月被吞噬，再现。则更为皎洁。桃一脸向往的看着月光，喃喃着蜕变。何时才能如同毛虫蜕变成蝴蝶？何时？

　　那一夜弄堂挤坐着许多人。桃淡然地告诉我。

　　－凌，我最近一直在看书。看金田一的侦探书，看遗传学的书，看心理学的书。原来人的性格是可以借由基因传承的。我想，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凶狠地伤害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我很害怕，我害怕伤害。是不是只有坚强才能不被伤害呢？可是我并不坚强。我太弱了。我只有逃。逃避伤害。

　　－凌，你很好。一直都那么优秀，那么安静。那么坚强。你拥有最好的基因。你拥有最好的父母。而我。我没有资格责怪。我只能逃。

　　－凌，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继续微笑。我们都不孤独。我是带着你的友情走的，而你是守住我的灵魂留下的。



　　再见面似乎是2000年的最后一天。桃快乐的来找我，说要带我去许愿，跨世纪的钟声下许的愿一定会实现。于是我们来到了外滩，期待人群中惊起的钟声。

　　－凌，我想考大学了。考大学可以住宿。那我就可以不用回来了。远离这里。

　　－凌，我会常回来看你。听你弹琴给我听的。我喜欢你的音乐。

　　许完愿后，桃开始了认真规律安静的生活，而我则可以常常经过她家门前，透着窗户，注视着她。

　　桃是聪明的，我依然固执的相信。从不曾怀疑。2002年的7月。她收到了来自她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而同一天，我也收到了我早已名存实亡的录取通知。靠艺术加分，靠父母加分，靠金钱加分。我进了一所一流的艺术院校。

　　－凌，恭喜你啊。

　　－凌，你怎么不恭喜我呢？

　　桃，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你的恭喜，因为你即将要离开。

　　桃，我永远也不会恭喜你。因为那样你会无所牵挂的离开。

　　桃，我不要你离开。虽然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2003年3月，桃离开了。离开了大学，也离开了这里。和一个搞摇滚的男子同居了。那一年桃二十岁。

　　同年5月，桃离开了那个男人。

　　那一年，在桃生日的那天，我被人送进了医院。从此告别了我陪伴了我二十年的钢琴。

　　因为我知道那个男人一直有打桃的习惯，一喝酒就打。甚至打掉了桃的第一个孩子。

　　因为我恨自己的懦弱，没有保护好桃。

　　因为我一个人冲到了那个男人驻唱的PUB，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被他的兄弟们打倒。

　　因为我的尾指的经在被打倒的时候扯断了，不能再灵活地为桃弹奏他最爱的乐曲——爱情万岁了。

　　但那一切我都不在乎。

　　因为我在乎的桃已经不在了。



　　2006年7月。从艺术院校转入的那所名牌大学的金融专业内毕业。如同桃说的，我始终很安静。安静地接受着父母的安排在一家美资贸易公司任职。两年的辛勤埋首，由一名小职员做到了公司的部门经理。很快，也很幸运。



　　2009年的1月，在桃最害怕的冬季里，我等到了她的回来。依旧像个小女孩似的，一头长黑发用一根同色系的皮筋束成最简洁的马尾。色彩鲜艳的运动上装，一条牛仔裤，一件厚实的外套。手里捧着一袋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等在风中。等在我公司的楼下。等着我。

　　快乐的笑容。

　　凌，我回来了。给你糖炒栗子，热的哦。

　　看着一地的栗子壳，依旧是那样的不道德，吃完了就随地乱扔。依旧是那样的贪吃，手里的这包栗子不知道是第几包了。依旧是那么甜言蜜语，这包栗子应该是她才买来，想吃的吧。

　　只是依旧不揭穿，笑着摇头。

　　－还是你吃吧，只是别乱丢了。

　　吐了吐舌头，甜笑着。

　　－桃，晚上住哪里？

　　－宾馆啊！

　　－不回家吗？

　　－凌，我已经没有家了。

　　－那搬来和我住吧。一起住。



　　我想，这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吧。桃在我的羽翼下生活着。有阳光，有向日葵，有每日回到家即可享受的食物。有桃。我突然觉得我有了一个家，属于自己的家。这是我心里的语言。只是再也无法对谁说了。

　　似乎不是逃避，不面对了，就是一切了。

　　母亲的愤怒，关心，在我的无视和不顾一切下终于在我不在的时候对着桃爆发了。

　　下班后，依然是准时带着雀跃的心情回到只有我和桃的家中。

　　－凌，今天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似乎小时候都是凌妈妈来学校带我们回家的。她好聪明，会烧好多好吃的东西，会弹很美的音乐。我最喜欢坐在沙发上听凌妈妈和凌爸爸一起弹奏爱情万岁。很幸福很恩爱的感觉。

　　－是啊，他们到现在还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害我老是在一边当菲利浦。对了，桃，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他们的话，我带你回去看看他们吧。他们也很想念你的。而且，你这个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是吗？

　　－你真的愿意带我去见他们吗？

　　－当然，你知道的，我妈妈最喜欢你了。嘴里总是张口闭口的桃，巴不得我快点把你娶回家，再也不让你到处乱走了。

　　－凌。

　　－怎么了？

　　－凌，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骗人了。

　　－什么？

　　－你为什么会从商？你弹琴弹的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

　　－桃？！

　　－因为你的手受伤了，因为那是要为我报不平。凌，你不用带我去看凌妈妈了。因为她不会喜欢我的。因为她应该恨着我。因为我毁了你的前途，因为她更担心我会毁了你的现在。

　　－凌，你不会娶我的。你根本不想碰我不是吗？我们住在一起多久了？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你依然从不曾碰过我。即使是简单的亲吻。无论我多么努力的做着家务，做你爱吃的食物，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无论我如何讨好你。你都不曾碰过我。吻过我。

　　－凌，你不爱我。你只是同情我。

　　－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那个让我疯狂的女人。我不允许你质疑我的感情。不允许。

　　是吗？迷离的眼神飘向了远方。似乎断了焦距，一切只为了注视。

　　－那证明给我看吧。

　　桃轻轻的解着她的衣衫。而我只是静默的注视。并且吃惊着，心酸着。

　　桃的小腹有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而疤痕的周围隐约看到只飞舞的艳丽的蝴蝶。乳房之间有着一团妖艳的火。手腕和手臂上各有着许多细碎的伤口。

　　－害怕吗？这个身体是不是很丑？

　　－凌，我曾经和一个刺青师在一起。这团火是那个时候我要他帮我文上去的。因为他是我离开后的第一个希望。只是最终我仍是绝望了。离开的时候，他把我灌醉了。脱光了我的上衣，在我的小腹处文了个和他一样的蝴蝶。而这是我清醒后最想要忘怀的事，可是这只蝴蝶就想烙印一样刻着。无论我怎么想洗去它都做不到。所以我只能用刀刮。而其他伤口……

　　－凌，伤害爱人的基因真的会遗传，一直跟着你的。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伤害着别人的同时也总是别别人伤害着。相爱的人总是在相互伤害的过程中找到相互仇恨的理由。

　　－凌，你知道的是吗？所以你不愿意碰如此肮脏的我对吗？

　　轻轻的抱紧，我知道她只是个孩子。一直都是那个叫我陪着她的孩子。她受了太多的伤。也吃了太多的苦。她是一只蝴蝶。也是只作茧自缚的蝴蝶。只是这层茧，我无力桶破。

　　－桃，你并不肮脏。肮脏的是我。是我没有好好的保护着你。一切的错都是我的。我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逼迫自己不去触碰你。我不敢要你，你知道吗？

　　－桃，其实我比你更懦弱。我怕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痴人梦而已。



　　或许那真的是我的痴人梦吧。第二天，桃再次消失了。在我身上烙上了她独特的桃花印后，飘然离去。

　　只留下了一张纸，一张写着对不起的纸。

　　又过了两年，我搬离了那所房子，并买下了它。虽然从桃离开后，这里再也没有人住过。

　　又过了一年，我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在家人的资助下，开了自己的公司。我也常去探望桃的父母，照顾着他们。他们太寂寞了。即使桃一直在逃避着他们。他们依然是深爱着桃的。而桃，我想，她虽然走的洒脱，但她依旧放不下他们。

　　又过了两年，我成家了。新娘是个温柔乖巧的幼儿园老师，有着和桃相似的娃娃脸。乳房间有着火焰似的胎记。所以我相信，她就是桃的转世。她依旧寻找着她的希望，也相信着希望的存在。而我，会好好保护着她。我的新娘。



　　2009年3月，当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桃在和凌同居的那所房子中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那一年，她25岁。

我无语.......

        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