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徐壮志、李宣良、孙茂庆、

　　刘永华、黄书波、王东明/汶川地震现场报道

　　这些平时训练中只需在数百米高度跳伞的空降兵，这一次要在4999米高空实施伞降

　　“今天，终于把救星盼来了。”刚刚抵达汶川县城，遇上的第一个村民这样对本刊记者说。

　　短短十个字，寄托着生死一线的灾民莫大的感慨。

　　本刊记者随同成都军区一支应急通信小分队搭乘直升机，于14日上午9点05分出发，飞赴此次大地震的震中---汶川县城。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县城城边的一座山岗上降落。此时，5月14日10点30分，距离汶川大地震开始，差不多近35个小时。

　　而此前徒步抵达汶川县城的武警驻川某师200名官兵，已经在此展开营救10多个小时了。13日23点15分，他们在师参谋长王毅的带领下，从理县强行军90公里，成为第一支进入汶川县城的抢险救灾队伍。

　　几乎在同时，从理县、茂县、都江堰等方向，多路部队昼夜兼程，挺进汶川。

　　13日下午，成都军区某集团军许勇军长带领由30余人组成的先遣队，冒雨徒步进入汶川县映秀镇，迅速展开救援；

　　四川省军区一支小分队，冒雨徒步行军32公里，抵达理县，向汶川行进；

　　一支由700名官兵组成的队伍从四川茂县，冒着余震频频、山体滑坡的危险，向汶川挺进……

　　随着2000余名解放军和武警官兵陆续进入道路毁断、信息不通的汶川县城，重生的希望之光终于照进了这个一度音信断绝的震后孤岛。

　　经过多次增派兵力，目前集结至灾区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已达十万人。15日下午，在央视的即时新闻中，一位解放军指挥员说，到晚上12点以前，灾区所有剩余的33个“孤岛”乡镇，都将有部队到达。

　　12小时的“远征”

　　12个小时，50多公里，对于平常旅人来说，实在是一次轻松悠闲的经历。一路上还可以边走歇，欣赏沿途美丽的青山绿水。但是5月14日，本刊记者跟随济南军区官兵从都江堰赶赴四川汶川县映秀镇时，同样的路途，同样的时间，却困难重重，历经艰险，仿佛经历了一次超越生死的“远征”。

　　7.8级大地震的印记创伤，沿途可见。曾经的青山，曾经的绿水，曾经的桥梁，曾经的坦途，已然不再，举目所见的，只有土地破碎，山河疮痍。

　　路不通，桥断了，选择走。徒步开进，铁军官兵们用这种最难行的方式，一步步迈进震中之上的那座小县城---汶川。

　　在记者的采访生涯里，这样的经历实在罕见。一边是滔滔奔涌的岷江水，一边是摇摇欲坠的峭壁石，脚下还踩着泥泞的砂石和雨水冲刷下来的淤泥……

　　背着30多公斤重的器材设备，记者尽管双手紧紧扣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但身上的背囊还是使劲地把身体往外拽。

　　不一会儿，汗水湿透了迷彩服，膝盖和肘部碰在石壁上，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脚底的血泡，不知什么起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双腿沉重得似乎不属于自己。

　　“轰隆隆”的声音不时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被地震松动了岩石轰然滚下，留下串串炸药爆炸般的白烟。在12小时的路程中，我们遭遇了10多次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五六次余震。

　　拉开队形，快速通过---没有一个人惊慌，记者和官兵们一次次化险为夷。只不过，队伍中有许多人的鞋，在快速通过中沾在了淤泥里，顾不上捡起来，又快速向前奔跑。

　　惊险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当接近映秀镇只有大约两公里时，所有人认为可以松口气了。突然，一座断裂的大桥出现在眼前---三四十米高的桥墩上，上百吨重的桥面只有一角钩在上面，似乎只需轻轻地吹一口气，它就会掉下来。别无选择，官兵们只能从下面快速通过。没有人说话，只有重重的呼吸声、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地面颤抖起来，又来余震了！所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亏，桥面只是晃了晃，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又把它抓了回去。但就在不远处，山上松动的石块滚滚而下，还好没有造成官兵伤亡。

　　抵达映秀镇，官兵们顾不上休息，放下背囊便开始了救援准备，马不停蹄地跑向一个个尚在呼唤的生命。

　　4999米的“空降”

　　“没有消息，是最可怕的消息。”一位部队领导说。

　　这句话如同沉重的铅石，压在人们的心头。

　　茂县，从地震伊始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直到14日下午3点，第一条信息来了---该县10.5万人受灾、两个水电站损毁严重，有决堤危险。苦苦守候的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传出这条信息的，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茂县成功伞降的15名空降兵。

　　失去任何联系的茂县，为高山峡谷地形，境内山峰大部分都是在海拔4000米左右，伞降难度非常大。

　　空降兵特种大队的100名官兵，担负了此次空降的重任。这些平时训练中只需在数百米高度跳伞的空降兵，这一次要在4999米高空实施伞降---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次极为困难的挑战。这也是空军首次在高原复杂地域，无地面指挥引导、无地面标识、无气象资料条件下运用伞降方式参加抗震救灾。

　　一分一秒不能耽搁，他们出发了。当天上午11时24分，一架大型运输机从成都某军用机场起飞。20多分钟后，飞机飞临茂县上空。空降兵研究所所长李振波大校第一个跳出机舱，伞花迅速绽放，消失在白云之中。

　　第一批7名伞兵离机后，第二批8名伞兵也跃出了机舱。

　　飞机第三次飞抵茂县上空。机舱里，剩余的伞兵们已分成两排站了起来……此时，飞机舱门却缓缓关上了。

　　空降兵特种大队伞训主任吕造解释，15位官兵安全着陆到了预定地域后，迅速发来报告：地面地形情况复杂，不利于大队人马实施高空空降。”另一方面，天气情况也在变坏，加上剩余85人所用的伞具都是圆伞，不像前15位先遣队员所用的翼伞一样灵活抗风，所以上级决定，取消剩余人员的空降行动。

　　空降兵某部部队长王维山告诉本刊记者，由于灾区通信和交通中断，此次伞降人员主要担负通信联络、灾情勘察、情况上报等任务，为上级决策提供依据。“参加伞降的官兵都是空降兵骨干，有100次以上跳伞经验。”他说。

　　15名空降兵成功着陆后，迅速与茂县县委、县政府取得联系，在15点左右首次传回了茂县灾情。依靠携带的两部海事卫星电话，他们每隔半小时与指挥部联系一次。

　　网友对15名勇士纷纷致意。一名天涯网友说，“无畏的战士们，在你们离开机舱的瞬间，是世界伞兵史上最为光辉的一刻！”

　　三个小时后，武警重庆总队前方救援部队500名官兵抵达茂县县城，他们成为空降兵小分队之后首支进入茂县的大部队。

　　各大军区齐齐行动

　　本刊记者随同步行12个小时抵达汶川映秀镇的，确实是一支“远征”军，他们是从济南军区奔赴而来的。

　　有关济南军区救灾的第一条报道称，5月13日15时45分，济南军区救灾先遣指挥组和5支医疗分队共160人抵达成都双流机场，正赶往都江堰灾区。

　　而本刊记者从济南军区先遣指挥组获悉，早在13日凌晨4时41分，由铁军部队300名官兵组成的济南军区救援先头部队，乘坐30台车辆向成都方向摩托化开进。四个小时后，铁路机动开始，某机械化步兵旅1000余名官兵乘坐专列驶往灾区。与此同时，民航总局已安排7架客机，往返输送铁军部队5000名官兵赶赴灾区。

　　抵达灾区的济南军区官兵们，如今已奔赴汶川、理县、茂县、崇州和都江堰参与抢险救援。截至5月15日，济南军区已先后组织投送4万官兵驰援地震灾区，包含了医疗救护、工程抢修、搜索侦察等多种精干力量。

　　事实上，仅在5月13日本次大救援现场，全国各大军区各路官兵都有亮相：

　　成都军区，在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便出动了6000多名官兵和4架直升机，驻灾区民兵预备役部队和军区总医院医疗分队也紧急投入抗震救灾。在主战场，他们是主力。

　　北京军区，某集团军工兵团150名官兵组成的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5月13日凌晨，开始在都江堰开展救援工作。这支被地震灾区群众誉为“救灾神兵”队伍，连续奋战20多个小时，截至14日从都江堰市的废墟中救出了27名幸存者。

　　兰州军区，某集团军防化营42名官兵，于13日4时10分到达甘肃省徽县嘉陵车站；同一天上午，兰州军区派出由医疗、工兵和防化等专业分队组成的600多人应急救援队，采取机械化和摩托化行军方式，紧急奔赴甘肃受灾最严重的陇南等地执行抗震救灾任务。

　　广州军区，同样是在13日，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90人组成3个医疗队，携带价值数百万元的医疗器械和药品，于当天上午乘飞机赶到灾区。为了开辟灾区人民空中的生命通道，广州空军某运输航空兵师团长胡纪峰带领机组人员精心准备、反复计算，14日一天就4次进入灾区空投灾民急需的饮用水和食品等物资。

　　空军创下多个纪录

　　自古以来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说，更不用说地震之后，在恶劣天气下，进入震中灾区更是难上加难。打通生命线救人，成为各方联合行动的唯一原则。

　　12日晚，一场水陆空立体联动的救灾行动开始启动。

　　陆路方面，救援官兵分头从汶川的不同方向、理县、茂县、都江堰等开始进入，车辆不通，徒步前进；水路方面，13日凌晨4时许，都江堰市与汶川交界处的紫坪铺水库，二三十艘冲锋舟开始来回运送兵源。

　　道路崩塌，灾情紧急，所有目光似乎都投向了空军。

　　紧急空运、空降空投、灾区抢险---空军在此次救灾中，以罕见的速度全力投入，创下纪录连连。

　　13日，空军出动32架各型运输机，飞行113架次，紧急空运6806人、救灾物资和药品79.3吨到达灾区一线，创造了空军历史上动用飞机最多、飞行强度最大、在空时间最长等多项非军事作战纪录。

　　14日12时，空降兵某研究所所长李振波率侦察小分队在阿坝州上空4999米高度，跃出伊尔-76飞机舱门，14名通信兵向茂县灾区降落，创造了空降兵历史上没有地面指挥、没有气象资料、没有引导的新纪录。

　　为完成飞行保障任务，空军所有一线机场24小时始终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

　　比如，这次担负运输机保障任务最重的成空某机场，截至14日14时，保障飞行48架次，装卸物资近百吨，输送救援人员近千人，先后向汶川、茂县、绵竹、映秀等地空投物资16吨。

　　本刊记者在现场看到，机场连续3天全程运转，很多官兵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场站有200多名官兵家住灾区，或房屋倒塌，或亲人下落不明，但没有一人离开工作岗位，全力以赴投入抗震保障第一线。

　　截至本刊记者发稿时，空军参与抗震救灾任务指挥和保障人员近2万人，奋战在抗震救灾一线人员约有3万人。

　　接受新华社采访的参谋部负责组织空运任务的某局局长钱泽宏介绍，总参谋部还按照应急预案，首次无偿征用了民用客机，弥补了空军运力的不足。

　　武警部队2万人出击

　　“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眼看就在往下陷，那几个往里钻的战士马上被其他战士死死拖住，两帮人在上面拉扯，最后废墟上的战士们被拖到了安全地带。一个刚从废墟中带出了个孩子的战士跪了下来大哭，对拖着他的人说：你们让我再去救一个，求求你们让我再去救一个！我还能再救一个！”

　　一位娇小的四川女记者在绵竹救灾现场目睹了这个场景，她含泪口述的这段话，被媒体报道后迅速成为各大论坛热帖。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战士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归来！”

　　“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遇到多么大的灾难，只要有你们的身影。再苦再难，我们都不会恐惧，我们就有希望！”

　　跟帖、留言无数。绵竹救灾现场感动四川女记者的，是一名武警战士。

　　而紧跟15名伞兵空降茂县后抵达该地的，也是武警重庆总队前方救援部队的70名官兵。他们在距离茂县约20公里处，遇到一名已十分衰弱的孕妇，官兵们用担架抬着孕妇一直走进茂县县城。随后，该部队500名官兵徒步跋涉70公里抵达茂县抢险。

　　截至13日12时，武警部队共投入2万名兵力参加四川地区抗震救灾，有10支部队到达现场，抢救出受伤群众3000余人。

　　公安部也急调万人救灾，创下中国公安史上最大规模警力调度：

　　13日凌晨1点，公安部决定，立即从全国消防部队抽调消防救援力量和特警各1000人；凌晨3点，再次决定调动边防医疗队200人，消防医疗队100人。两个半小时后，北至吉林、南抵云南、东至上海、西到贵州，13个消防总队官兵1182人、搜救犬41条、车辆101辆、救援器材2151件套、海事电话13部，陆续通过空运、陆路的方式赶赴四川。来自广州、深圳的特警队员也随后到达。-

　　境外游客救援情况

　　英国旅游团平安返回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秦刚13日表示，12日下午，一个由31名英国公民组成的旅行团在四川卧龙风景区游览完毕返回成都途中遭遇地震，在都江堰武警积极协助下，全部人员已经平安返回成都，无一伤亡。四川省侨办的消息说，四川省中国旅行社近期接待的一批海内外团队突遭汶川大地震，由于妥善处置，大部分脱险。

　　两名台胞罹难

　　四川省台办有关负责人14日下午向新华社记者证实，汶川地震时受困于都江堰景区缆车的十余名台胞中，一位名叫王民权的五旬男子在救援过程中遇难。

　　至此，在汶川地震中已有两名台胞罹难，另一名为3岁男童朱绍维。

　　被困缆车的其他台胞已于13日下午至晚上陆续获救。王民权不慎从50米高的缆车坠落，送医急救但终告不治。

　　另据台湾旅行商业同业公会联合会理事长姚大光14日向台湾媒体介绍，四川空中交通恢复后，在当地旅游的台胞已陆续回台，目前滞留四川的台湾游客已降至1958人，但九寨沟因陆路交通中断，约600名台湾游客仍困在沟内。这些游客目前都被安排在饭店等待，食物和水供应无问题。

　　截至发稿时，在四川的台湾旅行团中，尚有祥鹤旅行社9日出发的“九寨沟张家界八天”旅游团的14名台胞情况不明。四川省台办称，这个旅行团12日从九寨沟旅游归来，在茂县至都江堰途中与外界失去联系。

　　682境外游客将疏散完毕

　　据阿坝州政府门户网站消息，14日14时，阿坝州政府副秘书长、州政府应急办主任何飚通过卫星电话与汶川卧龙大熊猫管理局取得联系，获知滞留卧龙的中外游客一切安好。其中包括世界自然基金会一行12人(美国人)及50多位外国游客。

　　国家旅游局抗震救灾协调领导小组15日凌晨最新信息，滞留九寨沟的6000余名中外游客已经安全输送3000余人，剩余2517人(其中境外游客682人)将在15日疏散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