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消失
[font=楷体_GB2312] 即使是西北风把人的鼻头吹得像洋葱似的冷冬，即使是这个南方僻陋不堪的小城，夜晚也像一场狂欢晚会。那么多的私车公车在街市上发飙，那么多的男人女人沉迷于夜生活，那么多不安分的心飘荡在轰轰烈烈的市嚣里。有时，站在楼的窗口往外望，我甚至能看见千万个飞离了身体的灵魂，在星光之下，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四处游荡。它们如同《聊斋》故事的女主角，清一色轻飘而苍白。而它们的主人，很明显地，一刻都不想从火热的现实生活中缺位，虽然狂欢带来的，常常只有华丽散场之后铺天盖地的空虚和茫然。
诚然，活着就是“在场”。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我们每个人手中都只握着一张珍贵的单程票。我们必须像一粒被火药催促前进的子弹一样锐意进取，在紧张的工作中努力实现一己的价值，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为自己营造一个敞亮的生存环境，还要为了生活的一地鸡毛蒜皮疲于奔命，而所剩无几的那点儿缝隙里的时间，我们就心安理得地用于娱乐和休闲。似乎只有把所有的分分秒秒都填得满满的，我们才感到自己的生命没有被浪费。但是，我们忘记了，这列火车并不是一台永动机，它也需要添加燃料，需要中场休息，还需要对故障进行维修。一句话，进是一种可感可佩的姿势，退则是一种休整的必要。我们需要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短暂“退场”，从热热闹闹的生活大舞台上偶尔消失。
然而，这个世界上内分泌过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的精力充沛得连汛期的河流都望尘莫及。
比如我认识的一个人，在这个小城里，他有民间外交家的美誉。不夸张地说，上至城里的头头脑脑，中至局长科长所长，下至居委会普通办事员，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与他称兄道弟。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他，他都在匆匆忙忙地赶赴各种各样的场子。无论点谁的名，他都说：“嗨呀，我跟他的关系铁了去了！”可是我在佩服他精力出奇旺盛和周旋能力高超的同时，也非常同情他的忙碌。因为有一天，邀我到澡堂子里洗澡时，他竟然泡在热水中打起了呼噜。醒来后，他说了一句大实话：“兄弟，我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更感到扎在人堆里像猫抓心似的寂寞。”
再比如我初中时的一位异性同学，一个典型的“夜猫子”。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夜晚，不到下夜二三点，她都绝不回家睡觉。不是在练歌房里飙歌，就是在大排档上吃龙虾，不是在麻将桌上“走四川”，就是在美容厅里做面膜，委实无事可做，她也要开着车绕着城区兜几圈。用她的名言来说，就是“人生苦短，所以要把一生过成三世”。她到底过得充实、快乐与否，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一个不懂得适时安静的人，不可能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享受生活的人。
老虎把屁股往后顿挫，是为了更凶狠地扑向猎物。一个人适时地从生活现场短暂消失，则是为了放牧身心，并用安静这面光洁的镜子来反观和审视自己。生活的缝隙是一块块绿油油的大草场，我们不妨暂时丢下一切看似一刻都不能丢弃而实质上无关紧要的事务，席地而坐，只任一颗得到短暂获释的心独自散步。
——世间到处都是宽阔的马路，却有一条路曲径通幽。
[ 本帖最后由 黄牛 于 2007-4-11 10:19 编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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