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咖啡（5）

　　隔年年初，这个研究计画得做最后的期末报告。7T({D~pp%t*|K4N..
　　我打了条领带，准备上台解说研究成果，让付钱的大爷们甘心。
K m;gVO2h `+kj [3r.. 　　顺利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因公事而来台北。
N)M#Z@7Q..
　　当然有空的话，我仍然可以随时到台北。:A.c_'x%t3i(p..
　　只是对现代人而言，等到真正“有空”时，
(xdK}@m-r0G.. 　　通常已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It"ai`.. 　　而且重点是，我失去了来“Yeats”的“理由”。6PMl)Ng2E3y..
　　任何研究计画都会有所谓的研究动机或目的，简单地说，就是理由。"Deu(PVA..
　　可是当我不必再因出差而来台北时，那么我到“Yeats”的理由是？
C0Sc/I2G8p/H.. 　　我和她毕竟只是咖啡馆老板与客人的关系啊。
-m!A(?8o^ V.. 　　一个在吧台内，一个在吧台外。隔着吧台，我们反而觉得安全而简
6d5M'Zt5Ga8q.. 单。

KS J~ {5Uo.. 　　逾越这条界线，也许就像爱尔兰威士忌和热咖啡逾越了那两条金线
g!gj(E:k;AHA u.. 一样，会让爱尔兰咖啡不再纯正。;N)~3P#FF$a _T..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Gw2bx%KO.. 　　『咖啡。』
3N8j9^5nk~2t"c..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6OU\#[M$miP..
　　『爱尔兰咖啡。』)K2W0K5IQ3OS..
　　「你今天打领带干嘛？」
(| @9I O3?B.. 　　『因为……因为今天要期末报告，所以我…我要打领带。』
!b T j?4G8_;h
Pt:[.. 　　我因为有点心虚而显得口吃。
8@bk\}m.. 　　她又看了看我的领带，还有比平常更饱满的公事包。
:tAa1Z.y'k[gv:^:X6q.. 　　「我明白了。下星期你不会来台北了吧。」r0WF#C}..
　　我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b z;@ANCwf..
　　她没追问。
9h2j2?4ey,G.. 　　机械式地拿下爱尔兰咖啡杯，磨碎咖啡豆，煮曼特宁。（咖啡豆太
||f$c'q il(_5s.. 少了！）
ZO'e _I.y9sdo8K.. 　　倒爱尔兰威士忌。（倒太多了！）
i&f_ h"| L0e F t,tq.. 　　超过第一条金线，倒出一些，又倒入一点，还是超过。
9G E5} X1TVP"r.. 　　索性一饮而尽。
S&z3LR~!F0J.. 　　再重新倒爱尔兰威士忌。m R
|p@]1d c\ ]..
　　加糖，点燃酒精，烤杯。（火太大了！）:D!Dh0{ r..
　　旋转杯子。（旋转的速度太快了！）^0{&g|EIf..
　　静静地注视杯内的威士忌。（该离火了！）(B-p+Ia{..
　　熄掉酒精，加入热咖啡，浮上鲜奶油。
SDeLG@Q9\@.. 　　「喝吧。」她开了口。?.dLj os7I..
　　「想听我的故事吗？」她坐了下来，拔下眼镜。b] \*Y:n..
　　『嗯。』
%X'A3dZX1ODGO.. 　　「我念的书不多，也念的不好，毕业后一直在咖啡馆工作。待过几
v1dF!@|.. 家咖啡馆，开始对煮咖啡产生浓厚的兴趣。可惜现在的咖啡馆愈来愈重
D2wBvi8pH.. 视气氛和咖啡杯盘的讲究，咖啡本身反而不是那么受重视。」
2N:UBH)V.p)B0I.. 　　「后来听到爱尔兰咖啡的故事时，我便下决心要煮一杯真正的爱尔.j:bI,|'o..
兰咖啡。当我学会煮好爱尔兰咖啡时，我就开了这家“Yeats”。」
X-b9j;B)Qq:r.. 　　「虽然这个故事只是传说，或是人们的穿凿附会。可是，我很当
3tzFc0M&} v.. 真。」
j6v a8GU@{.\.. 　　「开店以后，我一直期盼着客人点爱尔兰咖啡。酒保等了一年才等2_/c L|Z_..
到第一杯爱尔兰咖啡，我比他幸运，只花了三个月，你就点了。」5` @"v;N MY..
　　气氛有点异样，好像爱尔兰咖啡内加的是有烟熏味的苏格兰威士忌，
g,i2H:y#B8Cd"C*Y lU.. 而不是爱尔兰威士忌。
IDC gP.. 　　她拿出了我第一次来“Yeats”时所看到的两份Menu：;wjGoQS2N5\nf+_..
　　「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v!st~+_h.. 　　我先翻了一下深咖啡色的那份，第一面是20几种咖啡的名称和价位。6yS:jG3II/}2SO..
　　再翻浅咖啡色的那份，第一面仍然是咖啡的名称和价位！7Dhv7H\/T}@(w..
　　我一直以为浅咖啡色的Menu里面列的是各种茶。
/i!i!s^/U~6Wj&Ya.. 　　原来这两份Menu的第二面，才同样是茶的名称和价位。J:a"]2s[\..
　　差别的是，深咖啡色的Menu才有爱尔兰咖啡。jmN^!h9_D@&c..
　　『为什么你要做两份Menu？』
p L,?sz.. 　　「酒保当初也是这样做，所以空姐才成为第一位点爱尔兰咖啡的客E?CZ {..
人。」
L8@nwc/p9_(I.. 　　「虽然我做了两份Menu，但深咖啡色的Menu我从未拿出来过。」
|;z9ci*xD-I:[Lm.. 　　「你第一次来时，我注意到你一直看着叶慈的画像和诗句。虽然大
#g4l*N9v }5B'r.. 多数第一次来的客人，也都会这样看，但别人是浏览，你却是阅读。」B"g5]2sV9Z _DH;c..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决定碰碰运气，看你是否会点爱尔兰咖啡。」
eP*Z$kY(s/`.. 　　「你第一次点爱尔兰咖啡时，我心里很激动。好像突然能体会当初 SO L~[o..
酒保
Y*}$J}'r#xA(M.. 　　听到空姐说出“Irish Coffee”时的心情。」
Qc-b5Bv.. 　　「我很认真地为我生平第一个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煮咖啡，也很紧
Y)]o7]7Oc/rj.. 张。p$W^};s:d/[|(|
O&x..
　　你在喝爱尔兰咖啡时，我一直偷偷观察你。看到你喝完时满足的神~^/ms],n&A#n..
情，我非常感动。以咖啡相交，也不过在此而已。」pxy"B&dK Z..
　　「结帐时你一句衷心的感谢，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报酬了。你可(QK2X!`j(XpW"O/Q)J..
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坚持不让你付帐？那是因为我一直不肯把你当客人。」}u/`fN&z..
　　她不断地说着，好像梦呓似的呢喃。
e;]JJ Qe|.. 　　「今天再让我坚持一次吧。」
2m5n/k'u^?)f*?}-{.. 　　『你今天的坚持是？』z&`*M(|Zr'b8n%\..
　　「因为你终於让我体会到酒保为空姐煮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时的心
Z"k]#I]m.. 情，所以我坚持请客。」6D/g"J-q8r8gLe(d..
　　『是什么样的心情？』 z'T vtVS&R)y..
　　「思念的绝望。思念跟火车不一样，思念总是只有一个方向。爱尔p1s+i#x8d~%J?-wy..
兰咖啡可以流传下来，但他永远没办法让她体会他的苦心。」
j@[ yho8q9cz.. 　　『你思念谁呢？』`S1[&e&|c4z7|n(k..
　　「一个细心谨慎的人。」qC5DGDk |..
　　轮到我不说话了。"sN`(K,GjI(p'CS..
　　「对不起………」我们同时沈默了许久，她才开口：$A[4rA*f NJ..
　　「我刚刚忘了帮你加眼泪。」
k,R;N(T+z;Dg.Br.. 　　她端起已经空了的爱尔兰咖啡杯，怔怔地凝视半晌。
0SdC`.M?6TK.. 　　「已经是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了，为什么我这么粗心呢？」
@6|6ZK,I9iFe{.. 　　她的眼泪突然汨汨地涌出，从绿色的爱尔兰草原，滴落到爱尔兰咖
!Xc??#@ I
s7L"Q.. 啡杯内。
v3\ y4b0{`n!B
?.. 　　然后用右手食指，醮着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圈。l@C1VbqZ..
　　一圈又一圈。d5M+V'Ecq..
　　画到第五圈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
}:tv7x%D5RQ.. 　　「Farewell。」
z.RV{R'h"c-R
Uv.. 　　『Farewell。』我也跟着说。qZ:ft)T..
　　我们没说Goodbye。
s8iU r3Ut$r
Tf/U.. 　　回到台南，继续规律的上班生活。2D3yg;G-N [..
　　不用每星期固定出差的日子，格外显得平淡。@
B^a"K`,fF..
　　偶尔跟同事们泡泡咖啡馆，我总会试着找寻爱尔兰咖啡。
1~#DS AC%L
[.. 　　有就点，没有就算了。
5C+x2e
[7g
lPB#[.. 　　即使点到爱尔兰咖啡，通常只是材料相似罢了。:{!~aW9n/sX9o"we.i..
　　换言之，对很多咖啡馆而言，爱尔兰咖啡的意义就是威士忌加咖啡
6K%t\(X{3nL4J q.. 而已。
}1h
pz#^.. 　　有的甚至还改加白兰地。 G4un`C(H s%C..
　　更别说那个印了“Irish Coffee”的爱尔兰咖啡杯了。:Ql n8?Bg..
　　冬天快过去了，最适合喝爱尔兰咖啡的季节也将结束。~{.`3G8k!So9eV I..
　　而想念爱尔兰咖啡的季节是该开始？还是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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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F.. 　　爱尔兰咖啡和她，我到底最喜欢什么呢？(k'} J9]N ~..
　　我好像无法分别出对这两者感情的差异，正如我分不出菩提树和凤&p(k#F;][\0nP..
凰树。
B\1mL3PGn.. 　　如果爱尔兰咖啡可以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
B7?B2_J|.. 　　那么我是否能同时喜欢爱尔兰咖啡还有她？
Jil
Ahv.. 　　刚过完农历年，几个同事相约到台东的知本洗温泉。
&Dg]c:I(S.. 　　回程时，在台东火车站附近的咖啡馆，我竟点到了爱尔兰咖啡。b9s~o*b9@z..
　　杯子对了，香味对了，连口感也对了。2|)uuA0|..
　　只是老板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中年男子。(SfGS^0U..
　　我似乎已经可以分清楚她和爱尔兰咖啡之间的差异。#Y
lt1m;Ht..
　　我一面喝，一面回忆起以前在“Yeats”喝爱尔兰咖啡的往事。
C2kc2[G_%na.. 　　喝完后，酒精不仅燃烧了肚腹，连心也跟着烧了起来。.U+L9VY,jvv*jz;F..
　　好像有种液体从眼角窜出，滑过脸颊，流进嘴里。7q*[ R\2Gc,Vr..
　　有点咸，又带点酸涩。B4f!Q.V9u
U4p..
　　我和她一样，终於也尝到了思念发酵的味道。
-HAdWAy&i&Q0].. 　　我等不及星期四的到来，也不需要等星期四的到来。|:RJk/m4Zw i U[..
　　思念这东西根本不长眼睛，当思念之潮来袭时，是不挑时间地点的。}5}b(_8N!u3TN..
　　下了班，赶上最后一班台南往台北的飞机，到了台北。9H$tS;k"w }..
　　离午夜12点还有一些时间，就站在巷口的菩提树下等。
{.b~]h$|ejIT.. 　　嗯，终於说对了，不再说成是凤凰树。sSE9G.M:G..
　　我推开“Yeats”的门，然后把寒冷关在门外。
bN#wG-W Azg.a.. 　　她正拿着抹布，低头擦拭吧台。u[;Uw o..
　　「欢迎光临。」她并没有抬起头。
3Q!ZX@7j$B..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
R.V:Kq}.. 　　『你还是喜欢用擦拭吧台这一招吗？』
^ iWp x.. 　　她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停止擦拭的动作。!C4xT#`\P'zk..
　　抬起了头。
%Ip@%R9uA..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k,wMKJf.. 　　『咖啡。』Rv7X#Y} ~ f..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9pR1dQszV..
　　『爱尔兰咖啡。』
z!SQx|+a I(iX.. 　　「你又跑来台北干嘛？」#LXb8l'ABE..
　　『因为想喝杯爱尔兰咖啡。』eEbnk2G%Yh"m..
　　「需要加眼泪吗？」omw!C'}r'Z8BY @,X..
　　『不需要了。』
r}l-B8v.. 　　「为什么？」
)tV _4b_]N.. 　　『因为我终於知道思念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ML8g v y'`[w"p A.. 　　「你思念谁呢？」
b8P3bI,?n.\ D.. 　　『一个认真而坚持的人。』
v!P2gK
o+Q_A.. 　　她仰起头，微颤的手试着伸高去拿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爱尔兰咖啡杯。dz)F,uCa:d*g..
　　却怎么也拿不下来。'Ku?E!I I7v `k b..
　　我终於逾越了一直阻隔着我们的吧台，走进吧台内。({
t&i5r%r;q..
　　轻轻握着她的手，帮她拿下两个爱尔兰咖啡杯。